╔梅勒°冰凌══W╦R════════════╗   │ ╭╮╭╮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 书本网整理。 │   │ │︵  ︵│. ↓ 本作者来自互联网 │   │ ╰○--○╯. ↓ 版权归作者所有 │   ╚═════════════════════╝ ================= 书名:[倚天]再向翠山觅逍遥 作者:青松倦客 文案: 原名不是这个,和文风不符,所以改一下。 文案: 张翠山说:张某是年十八,哪来你这么大个孩子? 杨逍说:如此尽心尽力替别人养孩子,倒不如养个属于我俩的。 俞莲舟说:无忌是五弟的儿子,便如同我的亲子,自然要好好对待。 张无忌说:爹爹和别人组CP了,无忌还怎么出生? 殷素素说:我可不是你娘亲!再乱喊乱叫我杀了你! 简介: 张三丰寿宴经历父母双亡打击,张无忌从天柱峰顶坠落。 时间回溯到张翠山十八岁那年。 十八岁的张翠山揣着九岁张无忌医寒毒找娘亲,却给自己找了个好老攻~ CP:杨逍X张翠山 内容标签:武侠 江湖恩怨 穿越时空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张翠山、张无忌 ┃ 配角:武当其余六侠、张三丰、殷素素、杨逍、还有很多很多木有想到的人 ┃ 其它:金庸、耽美、同人、小说、影视、乱七八糟 ==================   ☆、天降小无忌   元,至正六年。   四月初九,湖北武当山上,张三丰寿宴。   堂前鲜红的寿字,堂上正义的面孔,堂下浓稠的血液。   无忌只记得地上躺着他爹爹张翠山的尸首,娘亲拥抱着他,身上插着的匕首血流汩汩。   娘说,爹爹已经死了…   娘说,无忌要听太师傅的话…   娘说,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会骗人…   娘说,要记住在场的人,日后一定要报仇…   娘说的每一句话,无忌都记在心里,为何娘还要抛下无忌,与爹相继赴死?   [死?是怎么样的?]无忌问着二师伯。   无忌印象里的二师伯,虽说神情严峻,沉默寡言,却待他极为疼爱。无忌生于荒岛,自小就只伴着父母与义父,他离开冰火岛后,初见的生人便有俞莲舟,最初自然是处得不自在的,但俞莲舟见多识广,又肯与他解答疑问,渐渐熟络了,倒是亲近不少。   而此刻,懵懂的无忌喃喃问出这么个问题,他目光紧紧的看着俞莲舟,他等待二师伯的解答,却恍然在俞莲舟面上看到了悲伤哀痛。   [死啊…就是你再看不见对方了。]   再也,看不见么?   无忌站在天柱峰顶,此处地势高险,山壁陡峭,环伺有七十二峰,若众星拱月,其间云雾缭绕,呼啸着山风鼓动无忌的袖袍。无忌身负寒毒,原本是不该到此处来的,只是二师伯曾与他说起,爹往日最爱到这天柱峰顶,远眺层云倦鸟,俯瞰万木葱茏。无忌身负寒毒极苦,或许不久,他便要随父母而去了,一个小小的祈愿,师叔伯们不忍拒绝。   远处有惊鸟冲出丛林,一跃而飞,那是身负病痛的无忌无法设想的轻快。无忌眼中露出懵懵懂懂的神色,他缓缓往前蹭了半步,人已站到了崖边,崖壁上有细碎的石子悉悉索索的落下,无忌的目光同石子一起下移,只见崖下有蒙蒙雾气笼罩,仿佛在吸引他俯身细看。   拗不过无忌,将之带到天柱峰顶。俞莲舟到底忧心无忌的寒症,差道童去为无忌拿些御寒的衣物来,自己则一抚衣袍,席地坐下,遥遥忆起当年。   正是俞莲舟神思飘渺,想起年少时的清俊温雅的五弟,却似有所觉,猛然抬头往无忌望去,惊骇的发现无忌俯身在崖边,堪堪的踩在陡崖边沿。他登时面色惊、变,叫道:“无忌!不要站到那里!”   无忌应声回头,脚下却错开一步,踩漏一脚,整个人往后倾去。俞莲舟忙运气飞跃而起,宛若一只鹏鸟,衣袖飞扬间猛地往无忌抓来。俞莲舟于万幸之中抓住了无忌的袖摆,心里长舒了一口气,面上复露沉静之色,嘱咐无忌道:“反手抓住我的手腕,万莫放开!”   无忌听话的伸手去抓俞莲舟的手腕,在他手指几动间,那片衣袖却承受不住他的重量,不断发出布料崩裂的嘶嘶声。无忌顿时慌了,他手指动了又动,正要去捞俞莲舟的手腕,嘴里却蓦地发出断断续续的抽气,整个幼嫩的脸蛋也教乌青之气爬满。   俞莲舟一直关切的望着他,此时如何不知,正是这紧要关头,无忌的寒毒发作了!俞莲舟也顾不得其他了,抓着崖边巨石的左手也伸了下去,在崖壁上晃荡着,要无忌赶紧抓住。   无忌努力忽视体内乱窜的寒气,鼓起最后的力气去抓俞莲舟的左手,却终究错开。撕裂布帛攥在俞莲舟的指尖,那原本悬在布帛上的体重,却坠落崖底。俞莲舟只听见无忌的叫声回荡,仿佛痴怔了一般,许久才爆喝一声:“无忌——!”   无忌——!   无忌——!!   无忌——!!!   天柱峰上,依旧有风呼啸,俞莲舟的呼喊,却终归沉寂。   …   无忌甚至无法感受身体的失衡,他的所有注意都放在了寒毒上,真的好冷…比之在冰火岛,有父母义父相伴,烧大堆的火,一家人凑在一起,都是极暖和的。   无忌的手缓缓垂了下去,他已倦极累极,虽感知到周遭有无数林木抚弄着他的身体,却无力去攀附,以缓冲坠落的力道。   无忌一路下坠,速度飞快,他最终被捞在一棵巨树的树杈上,那一下撩得极狠,树枝猛然颤动,惊起无数飞鸟。无忌却没了动静,只是软趴趴的晾在树桠间,嘴里涌着阵阵腥甜。   无忌低低呻-吟一声,便痛得昏迷过去。   却说深山原本无路,时常有人行走,则林开径成。武当山来历久远,自后汉便有此名,经过岁月长河的洗礼,虽仍有奇峰险峻雄伟,却也有条条登山之道破开茂密层林,直登天险之境。   此时正值盛夏,炙热的日光筛过层层树木落在身上,已不显热意。张翠山前些时日去漠北除盗,今日归来却是比所报的归期要早的。他此刻不急着往武当赶去,便跨着青骢马慢悠悠的登山。   张翠山穿了件青色布衫,虽说连日赶路,风尘仆仆,他身上衣着却算得整洁。山间林路自然颠簸,那马儿却走得平稳,张翠山只轻轻勒着缰绳,那削瘦清癯的身形坐得稳当当的。   前方密林忽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随后惊起倦鸟无数。张翠山眼神微凝,往那声响发出一处望去,却是拢入万木之中,驱马所不能过。张翠山飞身下马,撩一撩袍子往那林中探去。   林木深深处不知是何物。张翠山一双手按着随身的虎头钩和判官笔,以极缓慢的步调试探着往前。   前方等待张翠山的却不是甚么野兽敌人之流,而是个年略八、九岁的孩童。那孩童撩在粗壮的树干上,身上的衣物不知缘何碎成了条带状,刮得一身血痕,然而脸却罩在凌乱的发丝下看不清明。张翠山不由得走近几步,又怕是耍诈,便驻足等待了片刻。   却听孩童闷哼一声,微微一动,张翠山握紧武器,凝眉看去。那孩童缓缓抬头,青丝笼罩下却是一张青白交杂的面容,见孩童如此形容狼狈张翠山已无心防备了,大步走过去,将孩童搂到怀里。   触手是一片冰凉,张翠山握住孩童的手,输入一缕真气,见孩童面色不见好转,便飞跃向打着响鼻的青骢马,一勒缰绳,往武当山上紫霄宫去。   那孩童在颠簸中轻轻呻-吟着,抬眼看张翠山却是泪眼花花,口里含糊的叫了句甚么。马蹄声阵阵,张翠山未能听得仔细,便附耳过去,却听孩童嘴里喊着:“爹爹…爹爹你竟然还活着么?”   这孩童竟正是从天柱峰上摔下的张无忌。   张翠山原本不作他想,只当这孩童过于悲切,便温声道:“在下武当张翠山,小兄弟你怕是认错了。”略想一想,又解释说:“你身患奇症,是我所无力救助的,现在送你上武当去,张三丰张真人定会助你。”   张无忌虽察觉有异状,却沉浸在父亲未死的狂喜里,此刻听张翠山一说,竟是摇头:“爹爹,太师傅和几位师叔伯也解不了无忌的寒毒。不过能在死前见爹爹一眼,无忌很满足了。”   张翠山见这孩童当真不听解释,竟一心拿他认作父亲,虽说不忍心,却还是以疑惑的语气说道:“张某人是年十八,何来你这么大个儿子?”   张无忌却是一怔。   爹爹说他是年十八…   那,张无忌从何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被河蟹掉的是神马!!!   是惊、变和八、九!!!   ☆、武当九阳功   武当九阳功   张翠山胯、下那匹青骢脚力颇佳,他一路策马狂奔,不消多时便抵达了紫霄宫。   怀拥无忌,张翠山不便翻身下马,便深提一口气,拔身一跃,几步落在紫霄宫门前的石阶上,还不待张翠山站稳,一阵掌风袭来,正往张翠山的怀里去。张翠山忙退几步,踩落了石阶,整个人跄跄往后,他清俊的面容让多了几分恼意,一边躲过往面门而来的一掌,嘴里喝道:“七弟!莫要再来!”   莫声谷才八岁,初学了这套掌法,要拿张翠山练手呢。他罔顾呵斥,眉眼张扬的望着张翠山,少年郎的风发意气全在勾唇一笑间。“哎呦呦,五哥这漠北一行,身手倒不如往日灵活了。”莫声谷嘴里喊着,手上也不停,他拟作往右突袭,待张翠山往左一侧,那一掌却换了方向,直往张翠山去。   张翠山双眼微瞪,他将无忌一提,单手搂在怀里。无忌先前寒毒发作,早已昏厥多时,此时寒意渐渐退了,整个人却全然没有动静。张翠山却顾不得无忌的异样,他抽出另一只手五指成爪状要往莫声谷的手腕上抓,却在凝眉间望见侧边扑来一道身影,手上的势头当下撤了回去、   不过须臾,莫声谷的双手已教俞莲舟绞在身后,莫声谷正待挣扎,俞莲舟却冷着脸朝他一瞪:“净知道胡闹!”也不见得语气多么严厉,莫声谷却是怕他的,便乖乖的赔罪。   俞莲舟一双落到张翠山身上,细一看张翠山面色红润,精神头也挺足,显然漠北一行算的是平安。一颗忧心落下,俞莲舟手指向张翠山怀中,问道:“你这抱的是何人?”   张翠山微微垂眸看无忌面色惨白,顿时羞愧无比,心想:自己方才竟只顾着与七弟缠斗,竟将这个忍受病痛的孩子忘了,实在不该。于是将无忌身体一横换做打横抱起,询问俞莲舟道:“师傅现在在哪,这孩子是我带上来瞧病的。”   俞莲舟一听便不多问了,口称“师傅方才在斗室里练习拳脚,我正准备过去观摩呢。”便由他做引,偕张翠山一道往张三丰的斗室去。   莫声谷都来不及说些什么,那二人步履匆匆竟已走远,他便鼓着个包子脸生了一会儿闷气,又跑去找六师兄殷梨亭去了。   俞莲舟同张翠山二人先后进入斗室,张三丰正以缓慢的速度推敲着拳术,见他二人进来便收势而立,深吸一口气。张翠山将无忌放在小榻上,俞莲舟已同张三丰说了,“五弟这次带了个身负重伤的孩子回来。”此伤自然不是指的皮外伤,张三丰捋一把胡须低低恩了一声,缓步走到无忌面前。   张三丰已年逾八十七岁高龄,却因习练武艺修养生性而拥有一副鹤发童颜的皮相。他拈起手指为无忌诊脉,露出衣袖的一双手虽算不得滑腻却没有半点褶子。张三丰手指在无忌脉上停留许久,他沉吟一声,伸手扯开无忌的衣领。   “这是什么!”张翠山原本候在旁边,此时却猛然向前一步,指着无忌那一身细皮白肉上赫然的碧绿掌印。俞莲舟亦闻声望来,这看上一眼也忍不住抽了冷气——这样可怖的伤痕,也不知晓这孩子忍了多少痛。   张三丰镇定的示意二人静下,他抬手轻易将无忌侧过身来,一手攒住内力直逼无忌背心的“灵台穴”,绵绵内力涌起无忌的奇经八脉。张三丰内力浩浩,这一催使,便是重症之人也会缓过气来,无忌却是微微转醒便吃痛呻吟,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紫,情态竟是分外严峻!   张三丰忙将他翻过身,一看他脸色便知晓了几分,他双手一拢,面露难色:“这是中了玄冥神掌。”见无忌冷得狠了,手指狠狠扣住布榻,他连忙伸手去抓握无忌的手,嘴里叹惋道:“不知那玄冥二老与这孩子有什么仇怨,竟下此狠手!”   俞莲舟张翠山二人年纪尚轻,玄冥二老早年便失了影迹,他二人原本是不知道那玄冥神掌的厉害的,但见无忌的伤处,以及师傅凝重的表情,多少能猜测到那玄冥神掌定然是极阴损的招数。   无忌微微睁眼,朦朦胧胧里看见张三丰,便嗑噔着牙齿叫了一声:“太师傅…”转而将那幼嫩而依赖的眼神落在张翠山身上,抓在张三丰掌中的手指开始往开抽。张三丰见他人算得清醒,也不强抓着他,便见他泛着乌黑之气的手伸向张翠山,眼里满是濡慕:“爹爹…爹爹…无忌冷,好冷。”   面对这样一个身世凄惨,遭遇毒害的孩子,张翠山再也说不出解释,他仿佛痴怔一般走上前去,伸手与无忌的手指交握,他半蹲下、身子柔声用无忌说道:“爹爹就在这里,无忌无怕,爹爹让无忌暖和。”他指尖灌注内力一脉一脉的涌入张无忌体内,却只有片刻的暖和。   张三丰与俞莲舟二人虽奇怪这个小娃娃竟将年仅十八的张翠山当爹爹来待,却以为他是丧父之痛难忍,此刻又身负寒毒,人已经迷糊了,因此未曾多想。   “师傅可能救他?”张翠山虽从张三丰的表情语气里揣测出些许,却仍旧不死心的问。张三丰叹息一声,眉间紧紧拧住,“先去叫远桥、岱岩、松溪三个过来。”张翠山闻言便要起身去喊人,却被无忌抓得死紧。   “我去罢。”俞莲舟见张翠山面露难色,便主动请示道。他深知权重紧急,竟是一路运起内力用轻功去寻的那三个师兄弟,不多时,四人便一齐赶来。   张三丰与五个徒弟将无忌团团围住,张三丰于软榻上端坐,双手置于无忌背后,体内真气缓缓通遍三关,丹田内真气鼓动,一边吸纳着无忌体内流窜的寒毒,一边以武当九阳功将之化去。   师兄弟几个多番轮换,无忌的面色终于恢复常态。   “如此便成了?”张翠山内力消耗殆尽,此时人已露出疲态,却殷切的询问着张三丰,只得到一个摇头:“这玄冥神掌是极寒之气,我武当九阳功是极阳之气,原本相克。然而我武当九阳功只不过是九阳功的一部分,终究不能与玄冥神掌相抵。若能教这孩子…无忌习得少林、峨眉的九阳功,应当能成功祛除寒毒。”   即便少林为武林泰山北斗,峨眉亦是蔚然大宗,却少不了敝扫自珍之人,张翠山心知,若只有此法,那便是无法。   张三丰口称要去少林拜会,少林僧人慈悲为怀,定会怜惜。心里却道,他幼时长于少林,拜觉远大师为师,即便近年武当气势已大,少林僧人却仍将他作少林逃徒看待,这去了少室山,不管成是不成,一张老脸总会被羞辱。只是他向来仁心,便是与无忌素昧平生,却断没有撒手不救之理。   张三丰此话一出,首个拒绝的却是张翠山,他道:“师傅若去了少林,必定无功而返。既是如此,还是不要耽搁无忌。恳请师傅应允,翠山愿携无忌远游,定然能寻到获救之法。”张翠山言辞恳切,目光却格外坚决。   张三丰无奈叹息:“…同样不过是尝试。罢了,翠山,我就允了你这遭!”   张翠山怀拥无忌,一时不知这孩子将来造化如何,心里不住的悲伤。   张三丰捻着胡须道:“今日我便传武当九阳功与他,这名叫无忌的孩子,日后便是我武当三代弟子!若有了武当九阳功,能为无忌拖延些时日。”   于是,虽然没有了张翠山与殷素素之子这个身份,张无忌还是载入武当弟子的名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青书夜袭   相关无忌去留的事商议完毕,天色竟已微微暗下,早在张三丰几人为无忌吸取寒毒的时候,便过了饭食,现在只有唤道童重新准备了。   张翠山见无忌昏昏沉沉,便提议说先将他送回房间。宋远桥于是叫住要去备饭的道童,要他带几个人收拾间客房,却被张翠山阻挡下来,张翠山说:“无忌毕竟身在病中,晚上须得人照料。既是我带他上山,便要待他尽心尽力。”   宋远桥心知张翠山是个儒雅温文却又固执重责的性子,也不与他争,嘴里说着:“那你就快送这孩子回房间去,咱们师兄弟几个平日东奔西跑,也难得聚头。”张翠山心说,这自然是要聚一聚的,至于无忌的饭食,可遣道童送去,也就不那么挂心无忌了。   张翠山回了自己的院子,从柜子里翻出好几床被子。此时正是盛夏,就算是夜里都有些热气,张翠山却料不准无忌的寒毒,只得一床一床压在无忌身上。   无忌正在昏睡中,却像是回到了冰火岛的时光。寒风凛冽的夜晚,因为燃着火堆而不觉得怎么冷,他与爹娘说笑,义父在旁边摩挲着屠龙刀,那一头一脸的乱发和胡须遮去他的面目,无忌却能感受到义父在愉快的笑着。只是…陪伴他身边的爹娘和义父渐渐模糊,变作二师伯与他说过的花豹子,那豹子凶猛得狠,一把扑过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无忌吃力的扭一扭身子,张翠山就着昏黄的灯光给他按住了身体,又提了提被子,直盖到无忌喉咙口,张翠山这才觉得妥当,便吹熄了油灯,从房间里走往厅堂。   师兄弟几个都是醉心武学的,一日进食就为了填饱肚子。除却师傅张三丰的寿宴和几师兄弟的生辰,一般都不会聚在一起吃饭。只是最近这段时间各自忙碌,好不容易七师兄弟齐聚武当,说说近日的见闻,也是趣事。   席上众人信奉食不言寝不语,最初只听见碗筷的声音。待几人吃过饭,推杯换盏,几杯黄汤下肚,嘴里的话也多了。   “咦,怎么不见青书?”张松溪正叙述着他到南疆的所见所闻,冷不丁听殷梨亭问了一句。   “青书今日上山来了?”张翠山原本拈着酒杯浅酌,闻言笑问道。他们师兄弟七人,至今也就大师兄宋远桥成亲了,育有一子,年已四岁,名唤宋青书。宋远桥是个重礼的,甚至称得是严肃古板,说甚么武当山乃道教圣地,断没有让女子住上来的道理,在山下小镇里为师嫂王氏(编的)置办了房子,平白冷落她许多年。而师侄宋青书则因为年纪尚小而随母亲居住,不经常上山来。   莫声谷正偷偷挪着酒杯,被殷梨亭伸手挡下了,他于是朝张翠山咧嘴:“青书如果上山了,保准晚上会去给五哥暖被子。”俞莲舟一眼瞪过来,莫声谷这才收起了挤眉弄眼的表情。   莫声谷说得,也算是实话。武当七侠里,年纪小些的,原本算六侠殷梨亭和七侠莫声谷,殷梨亭现在不过十三,莫声谷更是年仅八岁,应该是最懂小孩子心思的。偏偏殷梨亭过静,不爱和宋青书乱跑瞎闹;莫声谷则是一副孩子脾气,性子又急,不是个会照顾人的。因而宋青书在武当山上玩得最要好的,竟是张翠山,因为他于稳重之余不失年轻人的跳脱,又对宋青书爱护有加,便是宋远桥那个当爹的,也不见得有他用心。   张三丰坐于上座,他伸手去拿酒杯,坐其左侧的俞莲舟便给他斟酒,他含笑点头,接受了弟子的孝心。   一杯酒喝尽了,有点点酒水沾在白须上晶亮亮,张三丰却不以为意,往日他还被人叫过“张邋遢”呢,不过是一副皮相,活得恣意的人从来不需要妆点它。   “莲舟,你近日闲暇,便赶往回疆罢。”俞莲舟颔首应下,又听张三丰说:“昆仑山下按江湖所属,应由连环庄管辖,却不知怎么,由着个邪魔在那边大闹,你且过去解决一下,须得避开朱武后人行事,免得人家说咱们越俎代庖可不好。”   提起正事,俞莲舟更是面色肃然:“是,弟子省的。”   张翠山听了,笑说:“那正好,明日可与二哥一道下山!”   俞莲舟见张翠山笑意盈盈,也不住微微扯动唇角,露出浅浅一个笑来。   几人笑过闹过,便散了。张三丰是以“俗家弟子”的名义收徒,却也教导他们几个凡事自律,不能耽溺欢愉,几人都铭记在心,不敢有违。   夏夜风已微凉,张翠山与几个师兄弟分了路,便径直走回自己的房间。   甫一入房,张翠山点了盏灯,就着幽幽的烛光凑在床边看张无忌,张无忌晚上没有发作寒毒,倒教那几床被子闷出汗来,张翠山见他面色恢复些许,安心不少,便自顾自的洗漱,然后上-床入睡。   睡到半夜的时候,张翠山听见推门的声音,他心里已有了计较,就装作不知,待门吱嘎响过,将一轮明月关在门外,他听见脚步声渐渐向他靠近,然后猛然间凳子倒了,发出砰一声响。   张翠山只听见悉悉索索的摸索声,接着一道软绵绵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鼻音,倒似要哭出来了:“五叔…我怕。”睡在张翠山身边的张无忌似有所觉,缓缓从几床被单里钻出来,眯着睡眼看满屋漆黑。   床头放着张椅子,堆着张翠山的衣物和一盏油灯,张翠山凭着不错的夜视能力,从衣服里摸出火折子,护住星星火光将油灯点亮。   张无忌睡得有些久了,猛然碰见亮光,受不了的揉一揉眼睛,再睁眼时看见桌子边趴着个四五岁的孩子,他登时大惊失色:“爹爹,那是何人?”   哪知那孩子一听张无忌管张翠山叫爹爹,哇一声便哭了起来。   张无忌爬出被子,在床、上滚了滚,踩着鞋子蹲到孩子的面前,嘴里问着“你是何人”,明明见那孩子哭得伤心,却还像得了新奇一般戳了戳他的脸颊,于是那哭声越发大了。   张翠山翻身下床,走过去张开双手将两个包子揽到怀里,这一路抱到床上,张翠山在张无忌瞪得老大的眼睛下将小孩的衣扣解开,边问着:“青书,你这么怎么?摔疼了么?”原来这软糯糯的孩子,是武当宋远桥的儿子宋青书。   宋青书紧巴紧巴的攥着张翠山的亵衣,嘴里嘤嘤呜呜的说着:“他叫五叔爹爹!”宋青书的手指着张无忌,他刚才哭得水汪汪的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嘴也撅高了,像只捍卫领地的小狗,又像同主人卖乖的猫咪,委委屈屈的说:“有了他,五叔就不和青书玩了。”   张无忌本来被宋青书闹得一愣一愣的,此时算是理明白了。他向来是个率直豁达的人,便跪在床、上,学着张翠山拍了拍宋青书的脑袋,说:“这个简单!你若和我玩儿,就不必怕爹爹不和你玩了。”   宋青书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年纪,这一听觉得可好了,一把扑过去抱住张无忌不撒手,嘴里喊着:“那自然是好的,我和你玩儿!”   两个小包子凑到一块儿,便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还是张翠山板着脸叫二人睡觉,这才终于消停。   宋青书连睡觉的时候都拉着张无忌不放,两个包子抱做一团,张无忌还恨不得将宋青书也揉到棉被里来,被宋青书卡巴卡巴着眼睛小心拒绝了。   睡到后半夜,张无忌寒毒发作,宋青书和张无忌靠的近,一阵阵寒冷袭来,冻得他直打哆嗦。张翠山贴着宋青书睡,被宋青书抖得像筛糠一般的动静惊醒,就着月光却看见宋青书还死死抱着张无忌。   张翠山微微拧眉,细听宋青书嘴里还嘟嘟囔囔着,他凑过去一听——“好大一块冰糕。”还伴随着宋青书咂嘴的声音,张翠山哭笑不得,入手这般寒冷他也不肯放,原来竟是将张无忌当做冰糕了。   张翠山将熟睡中的宋青书抱到另一边,侧身将张无忌搂入怀中,入怀的身体简直冷得像冰块,张无忌眉间青气萦绕,上下牙齿打架,似是将醒未醒。张翠山干脆点了他的睡穴,这一日折腾好几次的,别让孩子睡得不够。张翠山心里想着,运起真气为张无忌暖身。虽是成效甚微,但向来仁心的张五侠以为——做总是胜过不做的。   心里乱七八糟,身体忽冷忽热,张翠山竟慢慢陷入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  文章名字抽成???了-0-,修改章节不知道起不起效   ☆、欲往杭州城   习武之人一向睡得浅,清晨时分有微微凉风拍打着窗户,几不可闻的声音让张翠山从浅眠里醒来。   张翠山睁开双目,一泓水波清清淡淡的漾开,却没有一点初醒的惺忪。   张翠山的胳膊微动,被他用棉被裹在怀里的张无忌低低咕哝一声。张翠山动作一停,使了巧劲才不着痕迹的抽手。他试探一下张无忌的脸颊,夜里涌动的青白之气已平复下去,体温也与异于常人,却因裹了几床棉被,又被张翠山搂得死紧,张无忌倒是闷了满额头的汗,原本苍白病态的脸颊竟透出一点粉扑扑的晕红,终于有了孩童的幼嫩可爱。   宋青书比张无忌先醒,此时正咕噜咕噜着眼睛盯着张翠山,扑到张翠山身上就开始扒拉他的胳膊,嘴里说着:“五叔真过分,昨天明明是我睡在、睡在他身边的。”宋青书还不知道张无忌的名字,想了半天也只能拿个“他”来替代。然而他原先的口气算得上理直气壮的指责,这一断一续,就变成软糯糯的抱怨了。   张翠山心里正想:这两个一夜之间有了深厚的情谊,无忌若能重回武当,青书也不会再那么寂寞了。哪知宋青书却撅着嘴说:“五叔都从来没抱过我睡觉!现在该轮到我了!”原来竟是小心眼儿的抢夺宠爱呢。   张翠山失笑,解释说:“无忌哥哥这是身患病痛,五叔这才搂着他睡。你看他,盖了好多床棉被。现在天气热着呢,换做青书,你受得住?”   张翠山真的是存心解释,却弄巧成拙,宋青书向来是争强好胜的,听了这话就撅起嘴:“习武之人有什么是受不住的?”这是宋远桥教训他的话,他这是拿出来表示自己的觉悟呢,眨巴着一双水润润的眼睛求表扬。   张翠山揉一揉宋青书的头发,说:“来日罢。今天五叔要带你无忌哥哥下山,等回来了,就搂着咱们的小青书睡觉。”   宋青书还是不满,小声嘟囔着:“什么无忌哥哥嘛,嘴里说着和我玩,不和我抢五叔,还…”   宋青书的话被一串叩门声打断,门外响起的,是俞莲舟的声音:“五弟可休息好了?叫上那孩子,咱们稍后启程。”   张翠山应了好,又扯扯宋青书的脸皮,嘴里说着:“现在二叔也来抢五叔了,青书要怎么办?”   宋青书扭着身体掰开张翠山的手,明明是跪坐在床上,却别别扭扭的摆了个武当长拳的起手式,嘴里嚷嚷着:“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末了又被张翠山冲着后脑勺狠狠一拍:“说这种傻话,你是想挨你爹爹的骂了呢!”   张翠山叫醒了张无忌,开始更衣洗漱,宋青书还在哼哼唧唧:“五叔才不会告诉爹爹呢。”   张翠山双手一摊做无奈状:“我不说,可以差使无忌去说啊。”   张无忌正拿着跟柳条沾盐漱口,嘴唇上还满是白色的盐末,扭着脑袋含含糊糊问:“说什么?”双唇一翕一合间有盐末抖落,惹得那一大一小笑了起来。   三人收拾好了,张翠山背着包袱,左手张无忌右手宋青书,拉着两个到紫霄宫。将宋青书交付给宋远桥,又和张三丰道过别,便与俞莲舟一道骑马下山,绝尘而去。   到了武当山下,一个要去回疆,一个要下江南,就此分道扬镳。   张翠山怀拥张无忌一路策马扬鞭,又走了大半个时辰,忽听身后马蹄疾奔,伴着俞莲舟一声呼喊:“五弟,且等一等!”   张翠山勒转马头,俞莲舟已并至他身侧。   张翠山疑惑道:“二哥怎么又往这里赶来?”   俞莲舟道:“方才五弟说要去余杭,我骑马往西行时,忽然忆起前些日子有传言在杭州城见到了胡青牛,特意来与五弟说一声。”   张翠山胯、下的青骢马打了个响鼻,他伸手勒一勒马缰,嘴里说:“是那蝶谷医仙胡青牛?胡青牛是医术了得,只是听闻他有一条规矩——只治明教中人,这恐怕…”   俞莲舟道:“胡青牛不能治,难道咱们不能自治?只要能求得胡青牛医庐里治疗寒毒的药典,无忌的病症总是有希望的。”   张翠山虽有些文人的古板,却也有江湖人的灵通,这一想,豁然开朗,于是噙着笑道:“多谢二哥提醒!”   俞莲舟也展眉,他向来是沉敛稳重的,这眉眼一动间,竟为俊朗的面容平添了几分魅力,他嘴里笑骂:“五弟你这道谢,倒是与我生分了!”对待几个师弟,俞莲舟一向多有照拂,自然不将这当做一回事。   “是是是,是翠山错了,不该与二哥生分。”张翠山嘴上应着,眉眼中的忧虑却终于一扫而尽。   张翠山心知无忌的寒毒既来自武林功法,那些寻常的治疗外伤的大夫定然是不奏效的,如果真的能够得蝶谷医仙的指点,无忌的病痛就算无法根治,也可以减轻几分。   “喝!”俞莲舟双腿一夹马肚子,人已到了一丈开远,他长发随马儿的颠弄在空中浮动,一身墨色的衣衫竟也多了几分落拓气息。   马蹄疾奔,俞莲舟人已远去,他始终不曾回头,那浑厚低沉的嗓音却直达张翠山耳中:“等我从回疆回来,再领你的歉意!”   张翠山展颜一笑,催使青骢马往前奔去。   一西一东,渐行渐远。   武林中人向来赶路都是宿野外,食山果,然而张无忌身累寒毒,当不得半点疏忽。   天近黄昏,张翠山二人恰好赶到一个小镇,便在掌柜处要了一个房间,这样方便了张翠山照看张无忌。   那掌柜的眉眼里沾着市侩的味道,他仔细打量了张翠山和张无忌,嘴里说着:“哎哟,这位官人倒是年轻,孩子却这么大了。”好似逢迎。   “…”张翠山默然,当着无忌的面,他又不好否认。毕竟这孩子才经历过丧亲之痛,如今完全依赖于他,他又怎么忍心?   张翠山显然不知道默然总会被认为成默认,等掌柜的喊来伙计领着二人上楼时,那伙计也多看了张翠山几眼。   张翠山心里波涛汹涌——要知道他至今还未成婚,如今竟被这样误会,实在让他无措得很。   张翠山进了房间,啪嗒一声将门关紧,坐到桌前灌了一口茶,心里依旧在奔腾着,他明明就很年轻,给那掌柜一说,倒成了看着年轻的了,不过也是,有这么大个孩子拽着他的手叫爹爹,叫人不误会也不能。   张无忌倒是乖觉的,自从见着父母死在他面前,便再不可能如往日单纯。他内心敏感的察觉到张翠山不喜他叫“爹爹。”于是带着满身的伤感将客房柜子里的棉被抱出几床,乖乖躺到床上睡觉。   张翠山也解衣入睡,他将裹在被单里只露出半个脑袋的张无忌搂在怀里,张无忌扭了扭,捂在被子里嘴巴张了张,闷声闷气的叫了一声爹爹。   张翠山正介意着呢,“恩”了一声,却满是不情不愿,张无忌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缩一缩脖子,像是要将自己藏起来一般,直至睡着,也不曾再说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把小攻迎上场!   话说俞二哥真的太抢戏了!这才是我心目中的攻啊-口-!   可惜写不像╮(╯▽╰)╭   ☆、红尘浪荡子   从湖北武当山东往余杭,就算张翠山的青骢马脚力上佳,日夜兼程也要花费十来天的功夫。何况这一路上。张翠山为了照料张无忌的寒症,赶路也不算紧,更是拉长了旅程。   风尘仆仆的走了数日,他们抵达了安庆城。日光微倾,未时刚过,对于旅者来说,时辰算是比较早的,但据张翠山推测,他二人要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城镇是不可能了,连夜赶路又怕张无忌寒毒发作,因此找了间客栈住下。   张无忌这几天似乎有心事,总是沉默颓丧的模样。张翠山想过要安慰他,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口,尤其是每次张无忌喊他爹爹,总让他觉得膈应得很,于是也没说什么。   见张无忌进了房间便窝到床上,张翠山想一想,交待一句:“你不要出门,晚饭我叫伙计给你送上来。”张无忌身上的衣服还是捡莫声谷穿过的,他确实对张无忌太不尽心,竟从没有想过给他置办一身衣服。   张翠山事先问过掌柜,知道不远处就有间量衣的铺子,于是出了客栈,就径直往裁缝铺走去,他到底不放心张无忌一个人在房间,心想不过这几步路,应该是出不了变故的。   然而,变故由不得张翠山预料,突生眼前。   那是在一间酒楼里,二楼靠窗的位置,一个背对着张翠山的男人抓着一个美貌女子的手腕,那女子面带羞红,奋力挣扎着。张翠山脑子里瞬间想起三个字——登徒子。   张翠山是年不过十八,尚且有些少年的冲动,当下就提气攀到那酒楼二楼,对着那名男人双手握拳:“在下武当张翠山。不知阁下为何为难一位弱女子?”他一跃上楼便已经察觉到男人的气息绵长,应该是个练家子,甚至武功高深到他也难测的地步,因此按照江湖的规矩报上名号。   那个男人放开女子的手腕,双眼如疾射的电光从张翠山身上扫过,随后低低笑了出来:“你这是来兴师问罪么?张五侠。”   这话说得实在不好听,张翠山莫名的羞愤,抬眼望去,却有一瞬间的怔忪。   那是一名青年,鸦羽一般墨黑的发丝,斜挑的眉毛,微勾的凤眼,笔挺的鼻梁,削薄的嘴唇,再还有那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张翠山的脑海里腾升出五个字:红尘浪荡子…不羁潇洒如斯,当得上那五个字了!   张翠山在心里赞了赞青年的气度,凭着外型给他加了几分,于是口气和缓的说道:“在下虽不知道这姑娘与你有什么仇怨,只是,对待柔弱女子,还须得怜香惜玉。”   “怜香惜玉么?”青年双眸微垂,拈着桌子上的茶杯浅浅抿了一口,才说:“这姑娘才偷了我的荷包,我还要待她怜香惜玉?”他伸手一指,张翠山往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姑娘手上确实攥着个荷包。张翠山一眼看去,那女子急忙将手往后一收,那样遮遮掩掩,却坐实了青年的指控。   张翠山想一想,问道:“我看阁下是个会武的,你又怎么会被这样一个连外家功夫都不懂的姑娘偷去荷包呢?”   青年听了,嘴角噙起邪魅的笑,他说:“她既然想偷,我就由得她偷。只是偷了那个荷包,总也得让她付出点代价的。”   任由那名女子偷走荷包,或许还来不及洋洋自得,就戳破她的所为,让她惊慌失措,这么一说,青年分明是在戏弄那名女子。   张翠山心道,看这青年周身气度不错,想不到竟是个顽劣的人,只是这错到底是在那名女子身上,张翠山望着青年,半晌才挤出一句:“便是如此,也不能随意戏弄他人啊。”青年唇角含一丝笑容,默不作声的望着张翠山,让他觉得尴尬。   撇过头避开青年的视线,张翠山以惋叹的目光看着女子,叹息一声,劝道:“这位姑娘有手有脚,身体康健,为何要做这等不劳而获之事?”   那女子哼了一声,极是不屑:“若不是为生计所愁,我又哪里会来做贼,也只有你们这种书生侠客才会以为这世上日子好过。”   确实,蒙古鞑子侵占了大宋天下,大宋的子民都遭受薄待,在元朝的政策上这些在南宋治下的汉人是最卑下的第四等人!那种民族上的歧视削去的是汉人的尊严,在实际生活方面,元兵更是骚-扰凌-辱汉人,以欺虐为乐。   像这样面容姣好却没有自保之力的女子,张翠山可以想象,她沦落至此,是经历了什么,他一时被堵得语结,讷讷半天才说道:“即便如此,也不能做偷儿啊。”   “你倒是以为,是做偷儿好,还是入贱籍做妓,或者卖为婢女好?我现在还是个自由身已经受了那么多糟蹋,再差,也就那两样了,做了是不是就清白了?”   那女子显然是将她的痛苦发泄到张翠山身上了,青年还凉凉的坐着看戏,等着看这位正道少侠恼羞成怒的模样,却没想到等来的是张翠山甚至算得上口笨的解释,之前给青年的那种武当五侠的潇洒仁义全然化作乌有。   张翠山嘴里说着“我并非看不起小偷,只是这样总不是正途”云云,然后在青年玩味的目光下扯下挂在腰间的荷包,他以两指扩开袋口,瘪瘪的钱袋里只有几块碎银子。那被正道人称赞年青有为,气质颇佳的张翠山竟红着脸将一部分银子揣回衣袖,另一部分连着荷包一起递到那女子手中,还坦言道:“在下身上就只有这些银两了,我一路东行还须得路费,啊!还要添加衣物。所以…只有请姑娘见谅了。”   怎么会有…这么呆的人。   若真要摆出阔绰的姿态,就应当将荷包直接抛过去;若当真是寒酸得很,就应当对这样的女子视若无睹;他倒好,给钱只给一部分,还要将另一部分的用途交待出来,倒真的是,呵,呆得有趣了。   那青年单手掩面,无声的笑了。   张翠山倒是完全不在意那女子怪异的目光,就算她从他手里扯过荷包的动作实在无礼,张翠山却秉着文人的习性无法对一个柔弱的女子动怒,还一直以善意的表情目送女子远去。   张翠山心知青年一直坦然的坐着看戏,方才还笑话他。心里已经断定青年是个是不懂礼数得人,也无心和他结交,这就要离开酒楼去裁缝铺里买衣服,却听身后的青年叫住他:“张五侠。”   张翠山应声回眸,青年斜靠在窗边,低垂眉眼,姿态信然却有侧帽风流的气韵,他说:“在下范遥。幸会。”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们是大爷~/(ㄒoㄒ)/~~   所以,大爷们,给点打赏吧~   收藏我,留评论,神马都可以~   ☆、无忌有心事   范遥。   明教光明右使范遥。   那样的风度气韵,那样的高深武艺,还有那说话间隐隐流露出的凌驾于他人之上的气势,张翠山已经无需猜测,定是明教范遥无疑。   张翠山略一思忖,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张翠山抬手抱拳,眉眼间凛然正气,言辞振振的说道:“何谈幸不幸会,正邪不两立!张翠山就此别过!”隐埋在张翠山心中的正道的教化让他无法与一个魔教人士同座一席,攀谈交往。他寥寥几句话落,转身就走。   范遥没有阻拦张翠山,他只是静静的站在夕阳的逆光里,嘴角带上一抹似玩味似遗憾的笑容:“原本还以为,是一个不一样的正派人士呢…张翠山,武当张五侠。”他低低的呢喃一声,一纵身,已离开酒楼,只有桌上摆着的那锭银子证明他曾经到过。   离酒楼不远的地方,就是客栈掌柜指出的那家缝纫铺子,张翠山一进门,就有伙计迎上来,殷切的问他:“客官是要成衣还是要赶制?”   张翠山答道:“要成衣,八、九岁孩子穿的,麻烦店家。”   伙计问:“客官没把孩子带来么,八、九岁孩子那是各有各的模样,就这么随意买一件,只怕穿上不合身呐。”   张翠山这几天都抱着张无忌睡觉,虽说是隔着棉被的,他毕竟是习武之人,张无忌的体型只需一摸,多少能够推测出,他略想一想,比了比长宽,说:“你就按照我刚才比的尺寸去拿衣服吧,深色的男款即可。”   伙计应了好,却没有立即去取衣服,而是对张翠山赞道:“客官看起来年纪虽轻,照顾孩子却是很仔细呐。”张翠山一时无语,领着张无忌走这一路,也不知道给他招来多少误会。   伙计很快就取来衣服,张翠山交付银两,也不逗留,就直接回了客栈。   客栈掌柜正在打算盘,一眼觑见张翠山,就叫住他:“哎哎,客官。方才我差使伙计给你那孩子去送饭,可是不论怎么喊叫,那孩子就是不开门,这…”   张翠山摇头说,“无妨。麻烦掌柜叫伙计再送上一份食物,我端上去即可。”   掌柜连声应好,叫伙计重新端了一份食物上来,张翠山拒绝要伙计端送,伸手接过食盘,信步走上楼去。   到了客房门口,张翠山轻轻叩门:“无忌,开门。”里面没有半点动静。   伙计不敢在没有回应的情况下推门进去,是怕冒、犯了客人,张翠山却不用忧心这个问题,于是直接推门而入。   房间里没有人,只有微敞的窗子透着凉风。   张翠山看看空荡荡的床,走上前将餐盘放在大圆桌上,凝眉观察起房间的状况——没有打斗的痕迹,只有被单微微凌乱,张翠山放眼四处,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张无忌是自己走的。张翠山得出判断,却没有那种终于逃脱负累的愉悦。事实上,他是个尽责的人,撇开他自己负担上的责任,张无忌是个好孩子,相处了这么多天,他对张无忌的关心从来不是作假。   张翠山没有半分犹豫,他看着微敞的窗子,纵身跃下。张无忌应该就是从这里下去的,他忽略了张无忌那粗糙的拳脚功夫,在这样的情况下好歹是派上了用场。然而,张翠山不因为张无忌会些武功而放心,他必须寻回张无忌。   张翠山一路使起轻功,身形宛若飞鸟,在房顶上轻盈跳跃。   这样青天白日,在普通百姓眼前使用武艺,于张翠山而言,总有些哗众取宠的意味,他向来不喜欢这样。然而,相较于要他在街上傻愣愣的到处跑,到处问;还是现在居高临下,看尽八方,更适合他寻人。   安庆城说大不大,一个武艺了得的人若是要寻人,算不上易事,但是,只要时间充裕,总是能够找到的。   日暮黄昏时分,张翠山在河边找到了张无忌。   张无忌蹲坐在草地上,手里抓着小小的瓦片、石子,一个一个往河里丢,看起来百无聊赖,却又极尽悠闲,张翠山忽略了他的怏怏不乐。   如果说,没有找到张无忌之前,是担忧焦虑占据上风,那么,现在找到了张无忌,张翠山心里却蓦然火起。   见过张翠山的正道人士常挂在嘴边夸奖他的话,总是诸如什么,温润如玉,淡雅如茶,身在江湖,却一身的书墨味道,虽然有少年意气,却向来好说话,好似没有脾气一般。   然而,那只是对外人。   对待外人,需要客客气气,对待自家人…却需要直白袒露。   张翠山已经将张无忌列入自家人的名单了,他几步走到张无忌面前,静静的俯视着张无忌。张无忌盯着张翠山的皂靴看了许久,直到眼睛有些发酸,才缓缓抬头面对张翠山,一双水润润的眼睛红得像兔子。   张翠山本来就是个没脾气的人,看见张无忌一副委屈的样子,再大的火气也消了。他叹息一声,在张无忌旁边坐下,尽量平心静气的问:“为什么要偷偷离开?”   “我要去找娘亲。”张无忌闷声闷气的回答,那卡在喉咙口的梗咽,听起来倒是比哇哇大哭更可怜。   张翠山拧眉:“你从来没有和我说过,原来你娘亲尚在人世。既然这样,由她照料你也是应该。”   张无忌并没有如张翠山所料,露出欢欣雀跃的样子,他的肩膀抖了抖,缓缓将脑袋埋进双膝和手臂间。   张翠山没有看张无忌,也就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依旧自顾自的说着:“只是你须得按捺住思念,咱们得先解了你的寒毒,若你娘亲看见一个健健康康的无忌站在她面前,定然会开心的。”   “不是!不是你说的这样!说什么‘你娘亲’‘我娘亲’的——”张无忌突然吼了出来:“爹爹你完全否认掉娘亲了!你不要我了…二师伯说你们两个死了,说无忌再也不能看见爹爹了。可是…无忌明明再次遇见爹爹,爹爹你却不肯认我!”   张无忌说得极度愤怒,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从炸了毛的猫儿变作可怜兮兮的小狗,露出泫然欲泣的模样:“你是怪我说出义父的消息么!无忌错了,孩儿错了,爹爹你不要怪我!”   张翠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问道:“你父母到底是何人?还有你义父又是何许人?”   “我爹爹是张翠山,娘亲是殷素素,义父是谢逊。”张无忌乖乖的答了出来,猛然感受到一股寒流猛然在他体内激荡,不由打了个哆嗦。   张翠山听见张无忌说“我爹爹是张翠山”的时候还在苦笑,以为这孩子是真的心智失常了,然而,后面那两个名字出口,张翠山心里腾升起一股怪异感——殷素素是何人他不知道,谢逊…莫非是金毛狮王谢逊?   张无忌既然会身中玄冥神掌,他的父母自然是武林中人,这个从来不需要张翠山去怀疑。因此,他一听见谢逊的名字,就想起了明教谢逊,他正要详细去问,张无忌的脸上却窜出了青气,他上下牙齿打着磕,低低的喊了声:“爹爹…我冷。”   张翠山面色丕变,他一手搭在张无忌的手腕,将绵绵真气注入,一手使力把张无忌抱入怀中,提气一纵,以轻功往客栈飞窜而去。   事有轻重缓急,张无忌的身世可以容后再问。   现在,还是料理好他身上的寒毒罢。 作者有话要说:     ☆、共与战元兵   那日过后,张翠山多次询问过张无忌,然而,张无忌只是重复说,他生在一个叫冰火岛的地方,陪伴他的有爹爹娘亲和义父,然后他和爹娘回到中原,爹娘死了,可是,他再次遇见爹爹了。   然后,就是重复着同样的问题——   “你爹娘叫什么名字,你义父又是何许人?”   “我爹爹是张翠山,娘亲是殷素素,义父是谢逊。”   张翠山每日一问,终于在某天,隐晦的看到张无忌眼里“爹爹好笨”的讯息,自此问不出口了。   数天后,张翠山偕张无忌出现在杭州城。   所谓上有天堂,下有余杭。   恰如白居易诗中所描述的那般:余杭形胜四方无,州傍青山县枕湖;绕郭荷花三十里,拂城松树一千株。 杭州,就像一名秀致多情的丽人,袅袅娜娜的立于烟雨之中。   张翠山照旧将张无忌留在客栈,张无忌现在已经平复了那时的悲伤迷茫,看上去乖顺许多,也没有要自己跑去找娘亲的心思了。他心里已经下了决心,等他治好寒毒,就领着爹爹找娘亲,爹爹如果看到了娘亲,一定会想起他们母子的。   张翠山在外面打探胡青牛的消息。说是打探,其实多半是自己在找,毕竟胡青牛是江湖中人,寻常人怕是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张翠山从正派人口中,又探不出消息,反而使人疑惑:“张五侠如此辛苦寻找魔教中人,这是为何?”张翠山实在不好说什么带着孩子求医的话,他自己是不在意的,却不想败坏了师门的名声。   与此同时,杭州城内,一间茶楼,一厢雅间,燃一缕檀香,那日与张翠山在安庆城相遇的自称范遥的青年就坐在榻上,浅浅啜了一口清茶。   塌下伏着一名明教弟子,恭敬的汇报着情况:“回禀杨左使,近日武当张翠山四处打探胡医仙的消息。”   范遥,不,或许,叫他杨逍比较合适。   杨逍正垂着眉眼表情淡淡,闻言微微挑眉,将手里的茶杯放到桌上,嘴里咀嚼着那个名字:“胡青牛?”杨逍的手指仍旧没有脱离杯壁,他轻轻的以手指摩挲着杯壁,仿佛沉思。   良久后,杨逍站起身,唇角勾着一抹邪肆的笑:“该由我去会会故人了。”   张翠山…   杨逍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清俊少年的模样,笑弧渐渐上扬   而此时的张翠山,在寻找胡琴牛无果的情况下,听闻杭州城办着一个书墨画展,他几番犹豫,还是去了展览点。   展览点在西湖湖畔,杨柳依依,清风徐徐,张翠山站在藤木搭的架子前,架子上挂的,是王羲之的《快雪时晴贴》。   张翠山以眼描摹着字迹,心里已经有了判断,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可惜。仿得是挺像,然而未能圆笔藏锋,不若王逸少的似山蕴玉,骨力中藏的美态。”   张翠山深以为然,觉得此人对于书法的见解高深,值得他与之交往。张翠山于是回头含笑,正待与那发话之人攀谈,却赫然看见那名青年的面容——发若鸦羽,眉似剑勾,凤眼微敛,嘴唇薄削,浑然潇洒不羁的姿态,竟是他前些日子见过的光明右使范遥!   张翠山眼眸微冷,他虽年少,却不是少不更事的公子哥,而是在江湖上闯出名堂的少侠,若没有半点戒备的心理,就是笑话了。他此刻看见杨逍,第一个念头便是,莫非他是有意跟随他而来?但见杨逍面向他时,脸上的诧异竟不下与他,顿时释然了。   杨逍走近了与他攀谈:“张五侠,想不到我俩如此有缘。”   张翠山微笑:“我与这书墨画展的每一人相遇,都是缘分。”   杨逍挑眉,心说,原来张翠山也有精明的时候,算是不负武当张五侠的盛名罢。   杨逍只是存心戏耍张翠山,这次的巧遇也在他算计之中。   张翠山那日在茶楼的反应全然愉悦了杨逍,所以他报上范遥的名字,等待着日后与张翠山交好了,再将那死对头范遥骗过来,这二人的表情态度一定十分有趣。   杨逍想着,微微弯唇,却听不远处一阵喧嚣,几个身着铠甲的蒙古人走了过来,他们持着兵器,态度嚣张,言辞多有侮辱的含义。   便说领头那个,此时正哈哈大笑着,嘴里说些糟践人的话:“你们这些汉猪,成天就知道写写画画,难怪江山难保。就写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能给你们带来安定的生活?在我们大元的统治下,要崇尚武学!”   此话一出,众人皆愤慨。若是换了常人,或许还屈于官民之间的地位差距,而不敢挑衅,然而在场的多是些酸腐书生,气性十足,个个指着元兵一通指责。   元朝的民族政策一出,在这些蒙古人眼里,南人(南宋统治下的汉人)是排在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契丹、女真、金统治下的汉人)之下的最下等人,是只比畜生地位略高的蝼蚁,此时被这些蝼蚁戳着鼻子责骂,领头的元兵心里火起,也不和这些穷酸书生争论,持戟就要往人身上戳刺。   张翠山嘴里骂道:“你们这些蒙古鞑子,真是…真是、真是岂有此理!”张翠山是不会骂人的,他虽然混迹江湖,也与一些豪放粗犷的汉子结交,却始终说不出粗鄙的市井骂语。他使出武当纵云梯如燕子点水,轻掠过去,衣袖一摆,那元兵头目手中的长戟就脱手落地。   元兵和书生们惊异于张翠山的武艺,只有杨逍脸上露出难以琢磨的笑容,他默默收回之前赞张翠山“精明”的评价——这人…果然还是呆得可以!   元兵头目被张翠山劲风一扫,几乎都站不稳了,他踉跄几步,吼道:“你们几个还等什么!给我杀了他!”   几个元兵领命冲上去与张翠山缠斗,张翠山武艺高超,自然不惧这几个只练过外家功夫的小兵喽。然而元兵打起架来浑然无所忌,张翠山却要顾念那些书生的性命,当下急道:“你们速速离开这里,免受波及!”   杨逍看着四散逃去的书生,眼波微微一漾,他运气跃起,飞掠到元兵之中,仿似一道幻影从数个元兵间绕过,手指以内力相逼,精准的戳在巨阙穴。那些元兵在他错身而过时,便尽皆倒地身亡。   张翠山的慈悲也不会给予那些元兵,他冷眼看看地上的尸首,又看看垂眉的杨逍,却见杨逍蓦然抬眸,面如冠玉,目若寒星,端的潇洒风流。   杨逍说:“张五侠做这等好事,杨…范某自当锦上添花!”   张翠山展颜一笑,“锦上添花是易事,范右使诛杀元贼,救的可是数条宝贵的性命,怎么能简单算作锦上添花呢。”   杨逍捕捉到张翠山眼中的激赏,一扬眉,道:“是否锦上添花可以另算一码,范某人帮的,向来是朋友。”言辞间,已表明自己的结交之意。   张翠山敛眉,不冷不热的挡了回去:“天下汉人实属一家,范右使今天帮的那些书生,自然是你的朋友。”   杨逍悉知,以张翠山的顽固木呆,不可能这么快就破开正邪之分,和他交好。好在他耐心还充足,此刻加一把火,已经足够了。   杨逍假意望天,随后一拂袖,人已飘然而去,他低沉的嗓音却响在张翠山耳畔:“范某先走一日,他日再见!”   杨逍走得潇洒,张翠山对他的好感又加深了几分,心道,范遥若不是个魔教中人,定会成为他张翠山的知己好友。 作者有话要说:     ☆、峨眉纪晓芙   朝露待晞的早晨,在断桥烟柳中,张翠山又一次遇见杨逍。   这一回真的是巧遇,在杨逍尚未注意到张翠山的时候,张翠山拂过迎面的柳条,一眼看见杨逍潇洒挺拔的背影。   杨逍正与一个女子交谈。说是交谈,或许要论为争执。无需细看,张翠山也注意到了——面对他的那个女子,眼中满是恼怒的光芒。   张翠山凝眉,依稀觉得那名女子有些眼熟,他正待上前探个究竟,却又突然止步。想起自己上回误会了杨逍,现在贸然上前,只怕无礼,就侧身斜靠在柳树杆上,静待变化。   杨逍武艺高深,张翠山不敢离得太近,因此未能听清他二人争执什么,他也无意凝神去听,平白做了小人。   忽一声剑鸣,“叮”一声,一把长剑出鞘,剑尖微芒一闪,张翠山望去,却是那女子拔下剑鞘,提剑就往杨逍身上戳刺。   张翠山一看见那柄剑,恍然一悟,那名样貌明丽的女子是峨眉灭绝师太门下的纪晓芙纪师妹,前些时日纪晓芙与殷梨亭定亲,张翠山在武当山上见过她。   张翠山悚然一惊,心想,杨逍天纵英才武艺超群,纪师妹只怕难以匹敌,他若不相帮,可不知道杨逍会怎么处置纪师妹。便是没有峨眉与武当的渊源,仅凭着六弟对待纪晓芙时那副情窦初开的模样,他也得尽尽为人兄长的责任。   张翠山心如电转,人已飞掠而出。   杨逍刚刚躲过纪晓芙的一剑,此时正气定神闲的向张翠山望来。倒不是杨逍有什么“好男不与女斗”的论调,他又向来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若非刚才留心到张翠山的气息,杨逍此时已折了纪晓芙的手脚——胆敢犯明教杨左使的威名,少不得修理她一番。   纪晓芙全然不管杨逍的异状,也不看直扑过来的张翠山,挽个剑花,一套峨眉剑法连贯使来,动作虽生涩,却已有“身若惊鸿莺穿柳”的美态,只是美虽美兮,其间“剑似追魂”的灵巧与精准,却是半点也无。   杨逍并不将纪晓芙放在眼里,他心中忖度,若让过三招再发难,张翠山也没有理由说他欺负弱女子了。张翠山却不等杨逍让过三招,他长袖一摆,袖摆暗含劲气卷起纪晓芙的长剑,只听叮当一声,长剑落地。   纪晓芙既惊又怒,抬头望去,却见张翠山衣袂飘飘,口称:“在下武当张翠山。”这仔细一看,果然是张真人的五徒弟,少年英雄的张五侠。   纪晓芙不知其中利害,一双妙目微嗔:“张五哥!你做什么拦住我!”   张翠山这才惊觉自己的举措不妥,忙俯身去捡纪晓芙的剑。那一愣一怔之间,衣袂飘飘的谪仙之态全数化作乌有,只有那份呆气,杨逍看得真切。   杨逍扬唇,似有一丝欢悦从唇角溢出,纪晓芙正是怒火中烧,她抱手抬眉,一眼撞进杨逍邪魅蛊惑的笑容里,忍不住的露出沉迷惘然的神色。   张翠山已经将纪晓芙的佩剑拾起,纪晓芙的剑是灭绝师太所赐,算得上削铁如泥的神兵,纪晓芙分外爱惜,也就是上回去武当,曾经和殷梨亭说过此剑的来历。   张翠山心想,让这样的神兵跌落尘土,实在是他的不对。说起张翠山时不时犯呆病,此时竟然伸手就往剑身上抹,细若无闻的动静,张翠山轻“嘶”一声,手指上多了一道划痕。   纪晓芙见张翠山拿手抹剑,之前的嗔怒一时放下,惊讶的望向张翠山:“张五哥明知这是柄削铁如泥的宝剑,为何拿手去抹?”她与殷梨亭说剑的时候,张翠山也在旁边,她也没有忌讳。这时一说出口,才惊觉自己让张翠山在魔教人面前丢了脸面,忙收嘴往杨逍看去。   杨逍只消一眼就能看出,纪晓芙所配之剑,实乃好剑。见张翠山拿手去抹剑锋,已有几分惊讶之情,听到纪晓芙所言,却转为好笑,唇角的弧度又扬了几分,连眉梢眼间都染了几分笑意。   杨逍原本就长得好看,发似鸦羽乌黑,眉似剑勾含光,眉际微敛沉静,嘴唇薄削寡情,虽是俊俏不羁的姿态,却在这一笑间,更多了几分红尘的落拓,眼中闪动的点点笑意,为杨逍又增色不少。   纪晓芙自从之前见了杨逍的笑容,就一直有意无意的望他,此时更是状若痴迷,仿佛魔怔一般,落入杨逍诱人的笑容里,那一刻,什么正邪,什么礼数,全化为虚有,纪晓芙眼里心里,只剩下杨逍一人。   张翠山却不曾注意两人的动静,他将纪晓芙的剑递过去,见纪晓芙愣在那里,便叫了一声“纪师妹”,纪晓芙如从梦中惊醒,涨红了脸接过剑,颤着手将剑收入剑鞘。纪晓芙这番失态,自然没能逃过杨逍锐利的目光,他眼含深意的望住纪晓芙,最后满含意味的笑了。   张翠山怕自己截了纪晓芙的剑,被当做勾结魔教的叛逆,此时忙着解释道:“这几日,我携…小儿张无忌寻找胡青牛的影踪,方才巧遇纪师妹与范右使,不知二位何故争执?”   张翠山偶尔也会精明,将纪晓芙强调在前,表明武当始终属于正道;又道出杨逍的假身份,告知纪晓芙眼前人是明教右使范遥,期望纪晓芙能理解他解围救助的急切之心。   “范右使?”纪晓芙惊讶脱口,心里难言怅惘。她今日既然与杨逍起了纠纷,自然是杨逍行事里的邪意让她判断出他是魔教中人,便凭着初出牛犊的冲劲要替天行道。此时见过杨逍的风姿仪态,再想想他明教“右使”的身份,一股遗憾难过混杂酸涩悲伤一起席卷,教她忍不住垂眸叹息。   杨逍的重点与纪晓芙不一样,他注意了张翠山在介绍一齐寻找胡青牛的七八岁小孩儿时,用的是“小儿张无忌”——十八岁的张翠山,哪来的七八岁大的儿子。原来这个张无忌,不止呆,还迷糊得很么!杨逍玩笑的想着,叹息张翠山心善,连替人养儿子都愿意,果然是个妙人。   张翠山见杨逍半晌不说话,还以为自己之前的措辞有不当之处,使杨逍心存芥蒂。他虽心怀正邪界限,却又不愿杨逍误解他,便微微靠过去一些,低声唤了一句:“范右使。”   杨逍一时失了警觉,听到张翠山一声喊,目光如电向他射去,却又化作一潭深水沉回眼眸。张翠山的表情实在有趣,那微微有些惴惴的表情,像是被主人骂了的猫儿狗儿,在可怜兮兮的撒娇。   杨逍想着,忍不住扬唇,落入张翠山眼里,化作一泓碧水:“张五侠要寻我教胡青牛?”   张翠山从未见杨逍这样柔和的模样,愣愣的看了许久,才羞愧的点头:“是。”   杨逍将手上的扇子一打,轻笑:“可巧,我正要去蝴蝶谷一趟,不若同往?”   张翠山眼底有欣喜跳跃,他心知,能去蝴蝶谷,又有明教右使相随,便是叫胡青牛帮忙诊断无忌的寒毒,也无不可。只是…这样就承了杨逍的情。正邪不两立,他这般作为,必然惹人诟病,祸及武当!   杨逍看出张翠山的为难,但他一心想要捎上张翠山这么个猫儿狗儿,一路上逗着玩玩,等到了蝴蝶谷与范遥想见,张翠山精彩的表情,也少不得。   杨逍说:“张五侠莫非碍于正邪之分?”   杨逍的话过分直白,张翠山为难的低头,却诚实的没有否定。杨逍心里暗赞了张翠山一声,道:“人命关天的事,怎可碍于正邪之分?!”想来要求救胡青牛,必然是武当张真人也棘手的病状,必然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张翠山是个迂腐的性子,他若不否定掉张翠山的正邪观念,之于深交,必然碍手碍脚。   杨逍两个方面想得齐全,张翠山果然无法推拒,却又为难纪晓芙听见了他二人的言谈。便是纪师妹不计较这些,若传到灭绝师太耳中,武当声誉必然受损。张翠山虽一腔仁义之心,毕竟束于武当声明之下,此时确实难以抉择。   杨逍见张翠山眼睛瞄向纪晓芙,心里就有数了,想着纪晓芙之前望着他一副痴缠的模样,便眼挑桃花,笑说:“纪姑娘是个心善的人,必定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一句话就将纪晓芙的推拒堵死。杨逍向来行事自在,也不计较什么以色成事,不是君子所为。   纪晓芙果然被杨逍的笑容迷惑,又听杨逍夸她心善,一时云里雾里,竟满口应下了。待杨逍满意的领着张翠山走远,纪晓芙才回过神来,想起方才着了杨逍的道,咬唇掐了一截嫩柳尖,又想到允诺了杨逍,最终还是决定不说出去。   只是…   明教右使范遥。   纪晓芙今日记住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懒得检查的作者。出现除了年龄以外的BUG,请指出- -   ☆、意气正相投   杨柳青青岸,烟波浩渺江,本是极美的一卷画,却突兀的两个陌生人走在其中,平添了一分不自然。又或许,这份不自然只属于张翠山,于扬眉噙笑的杨逍而言,倒是没有半分滞涩。   杨逍是个随意的性子,什么正邪道义从来不在他计较之中;张翠山却不然,他素来待己甚严,又颇受当今正邪局势的影响,对明教心存偏见,此时虽说为了张无忌的寒毒与杨逍走在一起,却吝惜于一言半语,倒似还在划清界限。   张翠山的心态,杨逍约莫能懂几分。他侧目往向张翠山,见张翠山虽然木着张脸,嘴唇却抿得紧紧的,一双睫羽也不住的颤动,故作姿态的镇定在杨逍眼里是有趣得紧,他于是出言刁难:“张五侠这是…与范某无话可说?”不待张翠山否认,他又兀自锁眉作苦恼状:“那,去蝴蝶谷的一路,张五侠怕是多有不自在了。”   这话说得并不好听,话里话外,倒似在指责张翠山承了他的情,却对他不理不睬,真是失礼得很。   张翠山并不愚笨,多多少少听出些话外之意,却不发怒,反倒是略显愧色的生生受了,又突兀的问道:“范右使何日启程蝴蝶谷?”他垂眉,没头没脑的一句,说是催促杨逍的行程,弗如说遂了杨逍的抱怨,强理出个话头。   思及此,杨逍唇角眉间不禁流泻笑意:“呵,范某并无要事,也不急于一日之间。倒是张五侠——不若,现下回歇脚的客栈收拾行李,我们即日启程?”   张翠山一张俊脸登时涨得通红,只觉得杨逍微漾笑意的眸子像针一般的扎人;那含笑的一番话,也似在笑话他心急如焚,为了一己之私催促杨逍去蝴蝶谷。偏偏杨逍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叫张翠山撒不出气来,他也向来不是个拿旁的撒气的人。   杨逍素来懂得适可而止,见张翠山别扭得不行,他便岔开话题,随口道:“可惜了杭州美景,张五侠赶着寻胡青牛治病,怕不能细品其味了。”   张翠山一愣,却想到杨逍与他同往蝴蝶谷,便也不能看尽杭州的烟柳画桥风帘翠幕,竟生出些许愧意,脱口便道:“何妨前往蝴蝶谷一遭,再邀西湖,与范右使同游?”   杨逍眼波一荡,笑说:“我之幸也。”此话一出,便是张翠山面露悔意,也被堵得无法否定方才的邀约了。   张翠山扭头,半晌无语。又恍然察觉,他这幅姿态摆在外人面前实在不妥,正待开口补救,杨逍忽然面色一整:“救人一事刻不容缓,范某也不耽误张五侠,我们即刻出发如何?”词里行间,竟是催促之意。   张翠山见杨逍言辞恳恳,不由叹道:“范右使当真是…”不待张翠山说出赞赏之词,杨逍摆手截去他的话头:“范某可没什么慈悲心,只是以对待友人的态度对待张五侠罢了。”   杨逍这样的坦诚,好比迂回战术,否认掉了明教人士在正派人士眼中本就不存在的慈悲心,却强调了对待张翠山的一腔赤诚,无心中提升了他在张翠山心目中的地位,不可不谓是手段高明。   至此,张翠山已无法抗拒杨逍的好意,只是笑道:“范右…范兄若不嫌弃,张某便高攀范兄了。”   杨逍眯一眯眼,朗笑道:“哈哈,张兄弟,撇开你武当与我明教的间隙,我们两人意气相投,今日便结为兄弟了!”   始从张翠山叫出“范兄”这个字眼,杨逍便知道他卸下了张翠山的防备,赢得了张翠山的好感;也是这个字眼,让杨逍知道,张翠山卸下防备是因为他是范遥,赢得张翠山好感的也是范遥,只是范遥,和明教没有丝毫牵扯。   然而,是范遥,不是杨逍。   杨逍低低哼了一声,按捺住内心深处的不愉,由张翠山做引,走向他和张无忌落脚的客栈。   习武之人脚力极好,三两步走入客栈,推拒了跑堂伙计的热络,张翠山领着杨逍上二楼,推开走道尽头的房间,一道青影撞入张翠山怀中。   张翠山猝不及防,被张无忌撞得一个踉跄,亏得他身后站着杨逍,适时扶了他一把,免得他摔个狼狈。   “多谢范兄!”张翠山清咳一声,与杨逍道过谢,将埋头在他怀里直磨蹭的张无忌拉出来,和杨逍介绍道:“我儿无忌,淘气得很,叫范兄见笑了。”   杨逍那里还注意张翠山如何同张无忌介绍他,又那里管张无忌唤他作什么称呼,尽看张翠山板着一张尚显稚嫩的脸故作老成的教训张无忌,便逗乐了杨逍,直眯眼看张翠山的笑话去了。   话不多说,张翠山待张无忌叫过杨逍一声“范伯伯”,将杨逍迎到靠窗的案几旁落座,便麻利的收拾起行装。   张翠山一心盼着早些见着胡青牛,早些治好张无忌,一来,张无忌可免受寒毒折磨,救回一命;二来,他可早日带着痊愈的无忌去找娘亲,让他们母子团聚。   无忌啊…终有一日,是要离开他的。   张翠山整理衣物的手顿了顿,随即动作更快。   待张翠山收拾行囊,结掉客房,杨逍说道:“此去凤阳,还需得备好干粮和脚力颇佳的马匹。”   张翠山疑道:“为何要去凤阳?”   “你莫不知道蝴蝶谷在凤阳境内淮河岸边?”杨逍失笑,心说,连蝴蝶谷所在都不知,却还要求医胡青牛,果然是个呆子!   张翠山听出杨逍话里调侃的意味,尴尬的解释道:“不不!我只是…只是听闻胡青牛近来在杭州出现,适才来杭州寻人。”   杨逍哼道:“传闻多不可信,你倒荒唐,拿这孩子的性命托大!”他睨了张无忌一眼,见张翠山面露愧色,却警觉自己的傲气流泻过多,于交这么个正道“友人”不利,正要收敛气息,不料张翠山感激的说道:“范兄教训的是!翠山受教了!”   迎上张翠山那双写满认真的眸子,杨逍一时无语…   果然,是个呆子。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第一天,宜更新,宜留评!   虽然,字数有点少TAT   ☆、施恩何求报   自杭州上凤阳,官道两头是未辟开的山林,深浅不一的绿将黄泥大道深掩其中,只有一串渐行渐近的马蹄声昭示着官道所在。   张翠山御马前行,他骑得极快,一路溅起泥尘飞扬。只见一排排绿荫如掠影,不过打马扬鞭的一瞬,马儿已经跑出老远。   张翠山的青骢马脚力已算上佳,杨逍的坐骑还要更胜一筹。哪怕张翠山跑马再快,杨逍总能不紧不慢的尾随其后。他倒是毫不计较马蹄踢起的黄土纷飞,眉间眼梢一派写意风流。   疾行赶路已有三日,杨逍愈发确定张翠山这般紧赶不是为了张无忌,也愈发确定张翠山是个十成十的呆子。   日前,经过一处人烟,杨逍打马上前,叫住张翠山:“一路行色匆忙,是为兄照料不当。前往蝴蝶谷也不急在一时,弗如稍作休息。翠山以为如何?”   杨逍笼络人心自有一套,这施恩之法也用得纯熟,早料定在张翠山这里会碰上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果不其然,杨逍一番话毕,张翠山忙摆手拒绝:“不可不可,翠山不敢耽误范兄大事!”却也不知道张翠山从哪里推测出来——杨逍前往蝴蝶谷乃是有要事待办。   杨逍只道张翠山做着正道人惯用的客套话,佯作体贴道:“翠山见外了,何况为兄前往蝴蝶谷确无要事。但看无忌的脸色,他必是连日赶路乏得很了,我们歇息一下也不妨事。”   张翠山确如杨逍所料面露感激之色,然而拒绝之言亦更加坚定:“无忌有幸得范兄襄助而前往蝴蝶谷就医,又怎能因他拖累了范兄的行程?我知他一路辛苦,自会输真气为他提神。”   杨逍对着张翠山那写满坚持的眸子只剩失笑,心中暗暗叹道:谁料得到江湖上颇有名气的银钩铁画张五侠,竟有着蛮牛一般的固执与呆笨?   然而,愈是这样,愈是有趣。   张翠山越过杨逍的马身,打马往前。杨逍胯、下的马蹄乱拨,他却巍然不动,只兀自垂眸。待一阵柔风掠过,黑如鸦羽的长发吹散开来,模糊杨逍的面部轮廓。和风吹不散的,是杨逍眼底的阴翳与…兴味。   呵,张翠山。   杨逍猛一夹马肚子,只听马儿一声长嘶,人已远去。   黄昏时错过了一处小镇,直到夜色沉浓,也不曾再寻到落脚的地方。迫于无奈,一行三人再度露宿野外,如前两夜那般。   将烤熟的野味分食完毕,杨逍熄灭了火簇。   时辰尚早,杨逍却将双手交叠在脑后,倚靠着树干假寐,不似前两夜,与张翠山搭话闲聊。   杨逍摸透了张翠山的性子,心知他今夜不会主动与自己搭话,也着意要冷着他——于张翠山看来,他们每每错过住处皆因他执意赶路,心里恐怕愧疚得佷。事实也是如此,确该教他好生反省,莫凭一腔真心而思虑不周,最终自食苦果。   只是…   杨逍转念想到:怎么他倒代张三丰教起徒弟来了?   暗自摇头,回想之前焰火跳跃下张翠山愧疚的表情里暗藏的那一点委屈,杨逍竟渐渐生了笑意:武当张五侠又如何?纵然是个榆木脑袋,也叫他杨逍敲出了缝隙来。   杨逍的呼吸渐趋平稳,张翠山也终于展开了紧皱的眉头。就着黯淡的月色,张翠山静看杨逍唇畔的一缕浅笑,竟溢出满心的感叹:得与范遥相交,实为他生平幸事!   先前,杨逍缄口不言的用意确实是叫张翠山认清自己的错误,然而,在正解之中也蕴含了误解:现下杨逍唇角流泻出的那一抹笑,在过分美化杨逍的张翠山眼里有了安抚的意味,是以示他不必过分自责的体贴。   杨逍无心栽柳,不料换了张翠山真心以对。只是张翠山不说,杨逍也未察觉,才致使二人之间好事多磨。自然 ,这是后话。   且说露宿野外最缺不得守夜人,张翠山自然义不容辞。他拥着张无忌,以别扭的姿势斜倚在树干上。起初还强打精神警惕四周,到底是接连赶了三天的路,渐渐便迷糊了。   将近子夜,张翠山被冻醒了。   天气尚算不得凉,入了夜也不至叫张翠山感觉寒冷,那就只能是张无忌的寒毒发作了。思及此,原本睡意惺忪的张翠山猛然一醒,将怀里的人收紧,触手一片冰凉。   张无忌这几日寒毒发得勤了,时常是半昏半睡的状态,偶尔醒来也是嗑着牙齿,冻得直打哆嗦的可怜样。张翠山怜惜他,夜夜搂着他入,哪怕睡梦之中也运转一身真气暖着无忌。然而,终究奈何不得那渗入筋骨的寒毒。   一盏茶的时间转瞬即逝,张翠山的武当九阳真气依旧绵绵不绝的注入张无忌体内,只是隐隐显出后继无力——张无忌频频发寒,张翠山往往真气还未恢复又导向张无忌体中,竟使得内力长久的匮乏下来,有损武功。   内力的削弱让张翠山耐不住张无忌身上张牙舞爪的寒潮,他斜靠着树干,到仿佛以此做凭依,强撑最后一口气。然而,那一口气又能坚持到何时?   瞧准时机,杨逍醒了过来,一把扶住面露乏色的张翠山,斥道:“胡闹!这样的危急也不知道叫醒我 !”   说话间杨逍一掌朝地,掌风掀起张无忌的身体,泼墨般黑发胡乱纷飞。杨逍于是盘膝坐到张无忌身后,双手抵在张无忌的背部,张翠山甚至来不及阻止,只能任由杨逍将大股真气注入张无忌体内。   张翠山动容,待杨逍平息了张无忌的寒毒,他便叹道:“无忌的身体好似个无底洞,灌入再多真气也是枉然。累得范兄你消耗真气,翠山…”   杨逍打断张翠山的话,他长眉一挑,依旧是张翠山看惯的闲适姿态,却又暗含上位者的沉稳镇静:“便是枉然,翠山你可是做了不少回了,何妨为兄代你这一回?”   张翠山独自撑着张无忌的寒毒,无论身心皆已疲惫。此时得杨逍理解与襄助,感激之情难以言表,只能抱拳道:“大恩不言谢,张翠山今日承了范兄的情了!”   杨逍嘴上客气着,心里却道:我倒是不缺你这么个人情,还盼你往后挥剑相向不要留情。   呵,张翠山,杨某真是愈发期待你与范遥的会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考完了!   于是,爬回来码字TAT   ☆、暗自生恼意   在脑海里编排了张翠山与范遥面面相觑的画面,杨逍的眼中渐渐浮起一层笑意。他懒懒的换了个姿势,将背部抵在粗壮的树干上,伸直一条长腿,另一条腿则微微曲起,顶住胳膊,是极随意的姿态。   杨逍将下巴抵在肘窝,淡看张翠山为张无忌忙上忙下,内心忽像湖面一般平静无澜——   张翠山耿直,不似许多正道人狡诈;张翠山无争,不似许多邪教人功利;这样的人,只须略施小计就能拿捏在手,又怎么能让杨逍的情绪为之波动?便也是另一种宁静了。   这样的宁静只因为张翠山。然而,它过分的闲适,容易叫人松懈了警惕。这才需要有人将它捏碎在掌心,不是么?杨逍低低的笑了,眼里沉沉浮浮的暗色,仿佛席卷的怒涛要将张翠山吞没。   张翠山正料理着寒毒渐消的张无忌,先是将张无忌的头埋入肩窝,展臂将张无忌搂在怀里暖着,再又小心翼翼的换了坐姿,让张无忌能够更舒适的休息。一场寒毒的折磨,只怕无忌年幼的身子也撑不住了,张翠山这样想到。   将张无忌打理妥帖了,张翠山依旧无眠,见杨逍也还醒着,便问道:“天色已晚,范兄还不睡么?”   杨逍扬眉,眼神分明邪肆,语气却极为淡然:“与翠山一样,长夜无眠。”一句话戳破了张翠山搭话的心思,杨逍原以为会看见张翠山别扭尴尬的模样,却不料他还来劲了,整个人都往前一倾,弯眉笑道:“可巧!不如我俩闲谈几句?”   眸子一沉,杨逍隐约察觉张翠山的态度与往日相异,却沉住气不去过分探究,依旧淡淡道:“翠山有何要说?范某洗耳恭听。”   原来,他竟可以熟练的自称为“范某”了。杨逍眼神略略闪烁,落到张翠山身上,看他嘴唇翕动,听着那些武当山上的趣事。   上至武当派开山祖师张三丰,下至尚值稚龄的武当第三代大弟子宋青书,张翠山一个一个细说过去,每每眼里跳跃着欢喜的光芒,又亮晶晶的望向杨逍。   杨逍表面上微笑以对,心中却猜测着张翠山的目的,然而多番思索无果,又不耐张翠山深陷回忆的模样,便将话题引到张无忌身上:“翠山提及过往,每每有张真人和其余六侠的参与,却不曾说起这个名为无忌的孩子…”   欲言又止,张翠山却明白了杨逍所问何事。他原本就净挑些生活琐事与杨逍说,有避重就轻的意味,听杨逍问起张无忌,也不觉得张无忌的来历有何不可说,便和盘托出了:“无忌是我在回武当的路上救下的,他当时伤痕累累陷入昏迷,我便将他带上了武当,尔后…”   张翠山简要的说着,杨逍却没再听下去,只是在心中轻嗤:这般软心肠滥好人,若我明教往武当门下丢个伤重的教众,你莫非还要将钉子引入门?武当张五侠,可真谨慎得很呢!   待张翠山说完,杨逍随口赞道:“翠山心善得很呢!”不过一句敷衍,张翠山却似做了真,先是手忙脚乱的相谢,紧接着露出了被夸赞后的不自在的表情。   “说起来,范兄在明教之中,可有什么趣事?”张翠山不过一时意起问了一句,杨逍却暗生了警惕——好你个张翠山,还以为你这是呆笨之举,原来是套我的话呢!   心中不屑,杨逍表面依旧虚与委蛇:“明教之中,多是特立独行之人,彼此联络不深,是没什么说的了。我独爱坐忘峰的景致,每每站在峰顶俯瞰天地山川,感慨万物渺渺,又有顿悟。”   张翠山眼睛一亮:“正是如此!我在武当山上,若遇上不顺心的事,便爬上天机峰,看山川河流如此宽广,天地众生如此渺小,仿佛自己那一点不愉也算不得什么了。”   杨逍见张翠山没有揪着明教不放,也随意了许多:“虽说天地众生渺小,然而人活一世,还是图个自在快活,过分压抑自己的不愉也是不可的。”   “我也不提倡过分压抑己心,范兄可别误解了我。”张翠山毫无威慑的一瞪眼,自己倒先笑了出来:“翠山虚读了几本杂书,博了个银钩铁画的雅号,实际也就是个舞刀弄枪的,可学不来文人墨客的‘克己’。”   杨逍挑眉,心道:你这张翠山,咬文嚼字倒也厉害,想大骂文人迂腐,偏偏还要赞他们克己,不也是个迂腐的家伙!然而他惯常心口不一,心中不屑,嘴上居然调侃起来:“学不来倒好!否则也没有今日快意恩仇的张五侠!”   见张翠山又要自谦,杨逍抢先转移了话题:“说起这银钩铁画,赞的是翠山的字,不知为兄是否有幸一看?”孰料张翠山一听,登时大摆其手:“惭愧惭愧,江湖人的谬赞,翠山担当不起!”   终究要听张翠山的谦辞!杨逍撇撇嘴,心里郁郁,最后却化作眉间一缕邪气:“说来,我有个友人,也擅一手书法。不如由为兄引荐一二,翠山以为如何?”   张翠山不疑有他,张口便问:“是何人?”   杨逍神秘一笑,答道:“明教左使杨逍。”   ---更新分界线---   “杨逍?”张翠山一怔,脸上的欢喜之情立即褪尽,他重复这个名字,眉心皱得死紧,似是经过多番思量,许久以后才勉强笑道:“杨左使是人中龙凤,翠山高攀不起。”   杨逍向来心高气傲,虽知张翠山不喜他是事出有因,心里却仍旧不喜欢,于是出声刁难:“人中龙凤?翠山所言,杨逍乃人中龙凤,所以你高攀不起。倒不知我是个什么?让你无需?”   张翠山也是少年傲气,哪里忍得杨逍的阴阳怪气,顿时气结:“范右使严重了!张某何时有意高攀你明教中人?我张翠山与你范遥平辈论交,什么高攀不高攀,是哪来的笑话?!”   杨逍自知失态,将脸上不悦一收,眉心微拢,克住怒意,强作冷静道:“真是对不住,范某失言了。”言语间,却连一丝诚意也不愿假作。   张翠山心知杨逍敷衍,他别过脸去,低哼一声,不语。   “都说武当张五侠气度极佳,却不道…”杨逍微顿,作出不愿对张翠山放狠话的为难状,“你是由不得我辱你的,又怎知我也是容不得你辱杨逍的?”杨逍几次提及自己的名字,不由别扭,垂眉故作落寞,道:“我当是高山流水知己难遇,却不料翠山竟如此猜测我的友人,实在、实在…”   杨逍的欲言又止又将张翠山陷入两难。然而,一方是已被一再打破的正邪之分,一方是对杨逍的好感和愧意,孰胜孰败高下立见。   张翠山没能硬气多久,便落入了杨逍的套子里,主动道了不是:“是张某不对!请范兄原谅则个!”然而,嘴上说着歉意,张翠山心中难免愤愤。   静看张翠山紧抿的唇线,杨逍双眸微闪,嘴上称道:“翠山哪里有错?我明教中人行事确有偏颇…难怪在江湖上名声不好,叫翠山误解至此。”杨逍的说辞总是话里有话,看似说明教不是,说自己不是,迂回中却指责张翠山听信江湖说辞不辨黑白。   张翠山不知杨逍刻意针对,只是愈听愈愧疚,不由讷讷道:“范兄,与范兄相交,就怪张某介于正邪之分不肯交心而多有嫌隙。此时范兄有意引见,张某便是不信杨逍是何等人,总是信得过范兄交友的眼光的。为此给范兄难堪,却是张某不对。”   杨逍忽觉无趣,随意摆手道:“翠山怎么又生分了?我为翠山所言而气,正因为我重视你这个兄弟;我愿与你直说,也是当你是我兄弟。可别为了此事,教我们心生嫌隙。”末了,还仿佛询问张翠山的意见一般,低哼:“嗯?”   张翠山敛眉,许久,终于扬唇一笑:“是翠山的错,还请范兄勿怪。”   至此,一场矛盾算是了却,张翠山却无意再说什么,便搂着张无忌浅浅入眠,至于杨逍——   辩赢了口拙的张翠山确实不值得杨逍欢喜,得知了张翠山内心的所想或许也不足以叫杨逍欢喜,然而他此时心中郁郁却再明晰不过:明明他即是杨逍,偏偏是沾了自己的光,才得了张翠山的“高看”。明明他欲戏弄张翠山,偏偏将自己绕入其中,平添几多烦恼。倒不知该是不该?   只是,杨逍做事,向来没有悔字。   杨逍阖眼,往后仰去,倚着树干稍作小憩,他的心思,便也渐渐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  已补齐,求花花,明天晚上回家,有时间就更新。茶茶不求其他,评论就是更新动力!   ☆、无忌生嫌隙   深林幽谧,鸟鸣啾稠,愈静则愈闹,虽闹却未曾扰人。   杨逍和张翠山仍在酣眠,张无忌却早早醒了。他这几日昏睡得多,今日提早醒来,竟毫无困意,只觉得脑子清明,精神百倍。   想伏在爹爹怀里再睡一会儿,才惊觉身下不是张翠山温热的身体,而是一堆扎手的落叶。张无忌往张翠山睡处望了一眼,见张翠山一条胳膊松松的落在地上,便知道自己是怎么睡到树叶里了:爹爹向来警惕性强,这回无忌给滚丢了都没发觉,实在是可恶!若是娘亲,定是将无忌圈在怀里好好护着!   思及殷素素,张无忌蹭蹭的往张翠山傍边挪的动作便是一顿,眼中浮现些许黯然之色。张无忌只是涉世未深过分单纯,但绝非愚笨之辈:父母之死,乃他亲眼所见,决计不假;再遇爹爹,乃他亲身所历,亦不会假。无忌坠落山崖大难不死,得见爹爹却不肯认他,爹爹不识娘亲义父的名字,爹爹和无忌记忆里相差的模样,不如往日亲近无忌的太师傅和师叔伯…张无忌一直在迷惑着,他的迷惑愿与张翠山说,却怎么也说不通。   和张翠山说不通,不代表张无忌不在自己思量。他只有寒毒痊愈,才有性命得见一家团聚之日;他只有练好本领,才能在与爹爹说不通的情况下找回娘亲;他只有习好武功,才能在爹爹和娘亲被人欺负的时候将坏人收拾掉;他还有许多要做的,所以必须好好活着!   张无忌抿紧嘴唇,一反前夜病弱困顿的模样,摆好起手式打起拳法来。张无忌年岁不大,但是由张翠山、殷素素、谢逊三人一手教导出来的,便是习武初衷在于强身,基本功也不会赖。他下盘稳健,步伐灵活,腿脚有力,一套拳法使下来,朔风顿起,叶落纷纷,已是不俗。   杨逍素来浅眠,张无忌初一打拳,他便惊醒过来。江湖人一向警惕,这不奇怪。反观张翠山,张无忌拳脚动静不小,他却依旧睡得纯熟,杨逍不由猜测:这个张翠山,莫非为了个莫相干的拖油瓶将自己折腾得心力交瘁了不成?   张无忌收拳之际,气息已微见紊乱。然而他拳法才停,掌风已起。只是掌法的路子不如拳法狠辣刁钻,这样缓慢精妙的掌法才是武当的功夫!   杨逍双眸微沉,想着张无忌先前的拳法,只觉眼熟得很,偏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只是可以肯定一点——那套拳法,绝非武当功夫。   杨逍自认不是个磊落的人,却也无需对着个孩子扯谎套话,于是径直走向张无忌,随意的与之拆了几招,待张无忌掌风一停,他问道:“不知无忌先前练的那套拳法是何出处?”   张无忌戒备的看了杨逍一眼,摇头。   杨逍挑眉,倒是不计较张无忌抗拒的模样,温声问道:“不能说?”   张无忌瞪起双眼,干脆的答道:“不说!”   并非不能说,而是不愿说?杨逍扬唇一笑,逼近张无忌,凑在他耳畔说道:“我本来不很在意这套拳法的出处,你愈是这样,我却愈要撬开你的嘴!”   张无忌只觉得莫名一冷,讷讷的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呀?”杨逍笑着,剑眉扬一分随性,凤眼勾一分邪气,笑容染一分凉意,落在张无忌眼里俱是惊惧:“你不觉得,很有趣么?”   什么有趣!杨逍的眼神让张无忌忆起在冰火岛的冰天雪地里,娘亲蛰伏着等待猎杀牲畜,那眼神中的凉意与杨逍眼里浮现的如出一辙,那是盯紧猎物的眼神!张无忌像小兽一般警惕的瞪着杨逍,那样弱小而又固执的表情,逗得杨逍笑得愈发畅快。   杨逍张扬的笑声惊醒了张翠山,张翠山自树下遥遥望去,杨逍眉眼飞扬,笑容畅快,气度仪表皆尽不凡,看得张翠山不由怔住,良久才叹道:“看来,无忌与范兄很是投缘呢。”   因而,在张无忌扑上去咬杨逍的手背时,张翠山惊住了。   杨逍并非躲闪不开,只是他并未躲闪——张无忌要咬,他就任张无忌咬了,至于咬他一口的报复…明教中人行事,从不顾忌老弱妇孺,不过,张无忌是张翠山的“儿子”,子不教父之过,与其替张翠山教训孩子,还不如将作父亲的收拾妥帖!   杨逍眸中冷光甫一闪现,张翠山已如惊鸿飞掠而来,握住杨逍的手,细看他手背上深深的牙印,愧疚道:“范兄可有大碍?我代无忌赔不是了。”   张翠山从来不是个埋怨他人的性子,他不怪张无忌鲁莽冲动,不怪杨逍明知不躲,只是自责自己未能察觉张无忌与杨逍之间气氛不对,却不知他哪句话犯了张无忌,只见张无忌眼圈一红嘴角一撇,转身就跑了。   “无忌…”张翠山愣愣的抓着杨逍的手,瞧一瞧杨逍手背上的痕迹放心不下,看一看张无忌远远跑开的背影放不下心,左右为难之际,杨逍说道:“翠山还是速速追回无忌罢,惹得小孩子闹别扭,是我的不对。”明着是谢罪,暗里说无忌小孩子脾气闹别扭,又做出体贴的模样,搏尽张翠山的好感。   张翠山感激的望了杨逍一眼,叩拳道:“待翠山追回无忌,再与范兄道歉!”一言罢,纵身而起,仿佛冲天鸿鹄,转瞬隐没在深林翠绿之中。   杨逍静静望住渐渐停止抖动的树丛,忽想起张翠山那双清亮的招子,那样明明白白的信任,还真是叫人想要永远的保留。呵,张翠山。   忽而风起,卷一地枯叶,一道黑影落定在杨逍面前,叩首道:“秉杨左使,范右使已下光明顶,往蝴蝶谷赶赴而来。”   杨逍颌首,摆手叫黑衣人隐匿,却站在深林之中兀自笑了起来——能搏你永远信任自然是好,若能毁了你的信任,岂不更好?张翠山,你说是也不是?   花开两头,且不说杨逍静坐等候之际所思所想,张翠山追上张无忌后细心开解,又是另一番情状。   张无忌武功底子不薄,却远远抵不过张翠山。不消一盏茶的时间,张翠山便追上了张无忌,或者说,张无忌跌倒在地被张翠山扶了起来。   抓着张无忌挫伤在地的手掌轻轻的吹着气,张翠山问道:“为何咬你范伯伯?”他眼神温和,口气也不严厉,鼓励张无忌将心事说与他听。张无忌大声嚷道:“我不喜欢他!”   张翠山听了张无忌的坦率直言也不表态,撕下一截衣摆抖开来为张无忌包扎,边问道:“为何不喜欢他?”张无忌憋着一张脸,气呼呼道:“他不喜欢我!”   涉世不深的张无忌只懂凭直觉去看杨逍,至于杨逍的邪气,杨逍的威胁,却怎么也形容不出,干巴巴的一句话也未能表明自己的立场。   张翠山被张无忌的两句回答逗笑了,在张无忌迭声追问“怎么?不可以么?”的时候,他抚着张无忌柔软的头发,柔声道:“无忌只须跟随本心即可。范兄虽然性子邪气了些,人还是极好的。现在不喜欢也罢了,日后无忌会发现范伯伯的好。”   闻言,张无忌低声嘟囔:“除了爹爹娘亲义父和太师傅,二师伯是待无忌最好的人,无忌喜欢二师伯便够了,才不要分给那个坏人!”思及二师伯与无忌说中原趣事,说爹爹往日,虽然面色冷淡然而语气温和,可不胜过这个范伯伯千千万万?!   张无忌还揪着双手闷声不吭,张翠山在他额头轻轻一戳:“即便不喜欢范伯伯,也不能咬他。”张翠山对杨逍颇有好感,却也记得安庆城内杨逍戏弄偷儿的那一幕,知他性子邪气,心有忌惮,然而又不能明着提点张无忌,只是教训说:“对待长辈要敬重,不能亲昵,不能疏离,不能得意,不能失礼。无忌,你可懂了?”   张无忌似懂非懂的点头,心里却疑惑着:其实…爹爹说的是什么呀? 作者有话要说:  杨左使要走得路,还很遥远啊~   回到家面对老台式才知道没有接收我的手机数据的驱动(其实电白不懂这是怎么回事),结果写在本本上的文文怎么都发不出来,鼓捣了两三个小时好辛苦,撞墙,求安慰。。。   ☆、杨逍露破绽   待张翠山寻了张无忌回去,杨逍正倚靠在一棵粗树上静静等候,他双臂抱胸,眉眼微垂,依旧是慵懒随意的模样,只是手背上的牙印虽说不深,于张翠山看来却甚是刺眼。   张无忌那一咬在杨逍掌控之中,他自是不会让自己吃亏,那个咬痕看着深刻实际并无痛楚,杨逍事后拿水囊冲洗了张无忌的口水印也就无妨大事了。   杨逍心中有数,张翠山却是不知,忙活着为杨逍洗净伤口又洒上随身携带的伤药,正待撕一截衣摆为杨逍包扎,手却被生生挡住了,抬眸望去只见杨逍低眉扬唇:“连日奔波,翠山的衣裳怕是干净不到哪去,就免了包扎罢。”   张翠山讷讷收回手,又迭声的赔不是,杨逍于是脸色一冷:“翠山无需愧疚,倒是那个罪魁祸首——还不上前领罚!”杨逍最后一句瞪着张无忌说的,突然释放的威压直叫张无忌骇然失措。   张翠山有心袒护张无忌,然而他这人又重“公道”二字,正左右为难,但见杨逍双手负于身后,缓步踱到张无忌面前,忽而伸手,在张无忌脸上狠狠一拧,直拧得张无忌大声叫痛,双颊留上红印子,他才板着脸道:“你便是咬了我,我也不会咬回来了。以后莫要顽皮!”   言罢,杨逍朗笑一声,飞身上马,任由胯、下马儿拨动蹄子他却稳稳当当的坐着,巍然不动。仔细品赏了张姓父子如出一辙的呆相所带来的愉悦,杨逍挑眉道:“你二人还呆着做甚?该启程了!”   张翠山恍然惊醒,将张无忌往怀里一揽,翻身骑到马背上,一勒缰绳,跟紧杨逍朝前路赶去,只余一地落叶簌簌,静默无声。   行至正午,在山道的斗折蛇行里,一处茶棚映入一行三人的眼中。此时日头正大不宜赶路,兼之水囊里的水用得差不多了,在茶棚歇脚既可避过烈日,又能补给水囊,杨逍与张翠山说过后,便率先下马,寻了张方桌坐下。   张翠山紧随其后,携张无忌一同进入茶棚。见杨逍懒懒的倚着扎棚的木桩,随口啜着茶水,张翠山于是引张无忌过去坐下,自己取了水囊找店家打水去了。   经由早晨一事,张无忌对杨逍心生惧意,张翠山甫一走开他就缩着肩膀玩手指去了,根本不敢与杨逍对视。然而杨逍并无动静,只是一杯一杯的斟茶,饮茶,张无忌心里就静静安宁了,胆子也大了些,暗暗鼓劲自己不须怕他,正欲抬头,杨逍的声音传入耳中:“今早的事还有后续,我们不如拭目以待?”   张无忌顿惊,一双盛满惶惑畏惧的眸子落入杨逍眼里,杨逍不动声色的抚着茶杯的边沿,忽然想在张翠山眼中看到这般神色,必定是有趣的。   忽听茶棚外一阵马蹄惊嘶,未见其人,已有一道大嗓门喊了起来:“店家快快送上茶水来!这鬼天气,可热死老子了!”   话音未落,一名大汉撩起茶棚的帘子走了进来,甫一见杨逍便是一惊,随即面露狠色,那一脸的横肉愈发凶悍,从额角划到耳际的刀疤也愈发狰狞,他暴喝一声:“杨逍!”随他而来的三名大汉也冲进棚内,举起武器朝杨逍冲来。   杨逍将茶盅往方桌上一搁,手上的劲道破开桌面,将碎裂的茶盅陷入乌木之中,他睨了张无忌一眼,丢下一句:“护好自己。”便迎上前去与四名大汉缠斗起来。   茶棚的店主人是个老头儿,耳朵背得很,张翠山去问他讨茶水,给人拉到茶棚后的草地,反反复复说了许多遍,老头儿却一句没听进耳。张翠山正纠结这茬儿,忽听茶棚里响起一声暴喝,随即打斗声起,也不顾老头儿还在啊啊着问他说什么,反身冲入茶棚。   战局正紧,杨逍双拳对敌众手,又局限于茶棚这么个小环境,尤其难做到游刃有余,虽未负伤,动作之中却多少有些滞涩。张翠山见此,忙拔出腰间武器加入打斗之中。   原本四人对阵杨逍才算勉强,此时张翠山的加入,迫使四人中不得不抽出一人与张翠山相抗,打斗之中愈发吃力。那名与张翠山对峙的汉子忧心其余三人,在武器相撞的脆声里,朗声与张翠山道:“小哥是哪条道上的?不如待我们解决了私人恩怨再聚一杯酒?”   不待张翠山表明立场,一名面红虬须的大汉冲过来,与之前那人联手对敌张翠山,边还大声嚷嚷着:“二哥何须多言,这小子明显偏帮那魔头的!”   张翠山原本打得稀里糊涂,便趁着此际便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不偏帮哪个,只希望干戈划止。”说话间,手上武器竟是一收,欲凭此表明诚意。   杨逍打斗之中朝张翠山这边看来,眼中微露嘲弄之色,只一瞬便又不见。原本和张翠山打作一团的虬须大汉亦是面露嘲色,呸一声道:“混江湖的,哪个不是快意恩仇?你这小娃娃还是回家吃奶去吧!”言罢,手中大刀一挥,径直向张翠山劈来。   张翠山已将武器收起,无法硬抗,只能凭身法闪躲,那大汉也深知此项,抓住机会一连几刀砍向张翠山,险险划过他的腰肋,割破了一声。张翠山反手去抽武器,听得杨逍大喊一声“翠山小心”,不由望杨逍一眼,应道:“范兄亦是!”   最先与张翠山斗上的汉子闻言冷哼一声:“我道是谁,烂银虎头钩,镔铁判官笔的‘翠山’,除了武当张五侠还能有谁?却不知怎么和明教的魔头混到一起了。”嘲讽之下,招式不休的往张翠山身上招呼,竟已是起了杀心。   与杨逍打在一起的汉子闻言笑了,笑声冷冷:“兄弟们不听他称这魔头为‘范兄’?莫非不识这明教左…”不待那名汉子一口道破杨逍身份,杨逍一反之前戏弄一般的闪避,也不知用了什么邪招,生生将那名大汉的刀用气劲推了回去,刀背在大汉胸口狠狠一撞,便叫他咳出血来,未完的话语便也断了。   杨逍朝着那名大汉招招下的杀手,其余三人只得扑过去帮衬,却也被打得连连败退,最后只恨声留下一句:“魔头你且等着,五弟的性命定当问你讨回!”话音未落,四人已窜出茶棚远远奔逃而去。   张翠山利落的将武器收入腰间,先将角落里的张无忌拉出来好生安抚,边关切的问杨逍可有负伤。杨逍回他无碍,又问他可伤着了,张翠山却兀自思量着先前的事,总觉得有些疑点。   范遥确是明教中人,却不知为何他唤一声范兄,那四名大汉嘲笑他不识范遥的身份?范遥已告知自己他的身份,又为何在起首的大汉要道明他身份的时候痛下杀手?   张翠山对杨逍颇有好感,便不愿恶意的猜测他,欲与杨逍明明白白问个清楚,岂料一声“范兄”才唤出口,杨逍就解释起来了,只是与张翠山在意的事不是一桩。   “那四人是最近气焰正盛的淮河五盗,前些日子他们五兄弟盗了皇家贡酒被我撞上了,我出手与他五人相夺,击毙了老五,惹得他们四个咬着我不放了。此次连累翠山,为兄实在惭愧。”杨逍这着‘黑吃黑’自然叫出身正派的张翠山看不惯,然而看杨逍面露愧色,张翠山也只剩下干巴巴的一句:“此举不义,还望范兄慎重。至于连累什么的,实在言重了。”   杨逍闻言,眉心一拢:“翠山道我所为不义,我一个‘魔教’之人,莫还要将他们五人偷盗的贡酒还与那些鞑子?”只字片言,竟是生生将正邪的立场扯宽了,延伸到民族和政权的敏感问题上。   叫杨逍一句话堵回来,张翠山讷讷道:“这、这…”杨逍一摆手,打断张翠山的蚊讷,为他斟一杯茶,笑道:“此事再无须多提,我们且喝过茶水上路罢。”   张翠山依言不再争什么江湖道义,之前的疑问也被杨逍的一番话给转移了,不再细想。 作者有话要说:  太久木有更新了,读者都跑光光了TAT   不知道我还能强撑多久,这数据扑的╮(╯▽╰)╭   ☆、初入蝴蝶谷   疾行三四日,已达凤阳境内。杨逍领路,沿淮水溯流而上。一路林木茂茂,和风袭人,若是携一壶酒出游,倒是趣事。偏偏张无忌又犯寒毒,让张翠山无暇顾及美景,探着头四处寻着蝴蝶谷的踪迹。   杨逍打马在前,却留心着张翠山,注意到他探头探脑四下张望,不由出言打趣道:“蝴蝶谷不在那淮河水中,也不在凤阳天际,翠山何须四处张望,跟紧我便是了。”   张翠山一手勒着马缰,一手抵在张无忌身上传输内力。张无忌的身体一冷一热,他的心也跟着一紧一松。偏偏杨逍不合时宜的出言调侃,张翠山心焦不已,却不敢僭越,想要催促杨逍前行,几次三番都开不了口。那副犹犹豫豫的模样,落在杨逍眼里意外的好笑,他的嘴角也确实不自禁的微微翘起。或许杨逍没有发觉,他待张翠山的目光渐渐有了温柔的痕迹,虽然依旧是嘲讽算计居多。   张翠山几次欲言又止,杨逍最初还耐心等待张翠山自己要求,奈何张翠山骨子里的犹豫作祟,杨逍只能沉着脸道:“翠山便是这样,明明无忌身受寒毒之苦,你却不肯催促于我。”   杨逍心悬明镜,哪管张翠山那些“无忌并无大碍”“不敢劳烦范兄”的客套话?杨逍一摆手,打断张翠山的话,强作温和道:“翠山总是想着,自己的事不能劳烦别人,别人的事应多多襄助,所以从来不劳烦别人,只一味为难自己。张真人是这样教导你的么?你道家讲究无欲无求,然而你明明有欲却不肯求,这样违背本心的行为,难道是顺应道法的?”   张翠山怔怔的看着杨逍,俊俏的脸容上挂着呆木的神情。杨逍仿佛被诱惑了一般,抬手,揉一揉张翠山的发顶,问道:“那么,可以告诉我,翠山现下想要甚么?”   张翠山侧过脸将杨逍的手避开,他的睫毛扑扇扑扇,仿佛有阳光在黑亮的睫羽上跳动,杨逍静静的看着,听见张翠山说:“我想快点到蝴蝶谷…无忌他很难受。”   杨逍笑了,眉眼飞扬:“好,如你所愿。”   杨逍猛一夹马肚子,只听一声长嘶,马蹄声起,人已飘然远去。张翠山忙打马去追,遥遥的看着日光沐浴下杨逍白衣黑马,竟仿佛谪仙入了张翠山的梦来。   复行四五里,淮水汤汤,林木葱郁,与下游景致无二。却忽然有一只蝴蝶飞来,在马蹄落下时颤颤的停在杨逍的肩上,又在马蹄扬起时翩翩的飞往碧朗的晴空明日。   张翠山心中一动,跟紧杨逍,绕过一处低山浅滩,好似展开一卷水墨画,遍山遍野是鲜花,姹紫嫣红,争妍斗艳,开得烂漫极了,霎是好看。时有蝴蝶翩跹而至,落在花蕊采蜜,随着柔风飞舞,极闲适恬淡的画面,让张翠山不禁含笑:“真是美景,不虚此行。”   未免踏碎一地花草,张翠山翻下马来,驱马在河畔自饮河水。张翠山那匹青骢马跟着他时日已久,只须他一声口哨,自会赶赴而来。张翠山也不束缚他,任它在河边踢踏着马蹄。杨逍的马是杭州马市新买的,他也浑不在意的放养,显而见的自信自己已经将之驯服。   杨逍领着张翠山一路穿过花丛,惊起彩蝶无数。拐了几个弯,迎面是一块山壁,前路已尽。张翠山犹疑,却见杨逍探手去拨山壁旁的一丛茂密花木,竟生生探出里面的小径。“便是这里了。”杨逍说着,将花枝拨得更开,便生生挤进去了。   待到张翠山要过,那花枝却又在没有外力施为的情况下慢慢合拢,他又不忍拨伤花木,只得屈着身体钻过去。杨逍在小径上回眸看来,张翠山笨手笨脚的从花丛里探出个脑袋,头顶着残红碎绿,见杨逍哈哈大笑,便木愣愣的看过来。好一副呆相 !   杨逍笑得张翠山不明所以,瞪圆了眼睛问他何以发笑,杨逍却只是负手往前走去,竟不予解释。张翠山内心纠结,却还是紧随杨逍之后往小径深处走去。   不知行了多久,蝴蝶渐多,几欲迷人眼睛,或花或白,或黑或紫,翩翩起舞,戏弄二人。眼前一条清溪盘桓,七八间茅屋旁结,茅屋旁侧皆是花圃,种植诸多花草,这便是胡青牛的药圃了。   杨逍在茅屋前负手而立,朗声道:“范遥至此,请见胡先生!”不多时,一名僮儿迎来开门,但见是杨逍,惊了一惊,才道:“请进。”张翠山不疑有他,跟着杨逍进屋。   厅堂之上坐着一个神清骨秀的中年人,凝眉看一名僮儿煽火煮药。在抬眉看了杨逍一眼后,他语调怪异道:“呵,范遥?你来此有何事?”   杨逍遥指张翠山,笑道:“胡先生,范某这是给你送来疑难杂症了。”胡青牛哼笑:“疑难杂症?当看他是不是我明教中人,否则一概不治!”   杨逍但笑:“所治之人乃武当第三代弟子,张五侠的孩儿,确实不属我明教中人。偏偏这孩子唤我一声伯伯,我既认了他,他就和我明教有关联了。”   “且不说没有血缘,”胡青牛冷视杨逍,质问道:“我若是治好了他,他是否弃武当改投明教?”说话间,双眸紧紧盯着张翠山,直叫他心头一阵火起,当即反驳道:“若为一条性命改叛武当,我倒不如就此了结他!”   杨逍眉角一跳,心知张翠山说的是气话。胡青牛却不然,他哈哈一笑,挑眉道:“你倒是就地取了他的性命给我瞧瞧?”顿时将张翠山堵得手足无措。   张翠山终究过分生嫩,经不起胡青牛一激,杨逍示意他稍稍安勿躁,徐徐说道:“张五侠年纪不大,与这孩子也不过是个挂名父子。这孩子现在投在武当门下,只因他举目无亲,若日后他亲人寻来,自是不一样的。”   胡青牛不耐:“你与我说这些作甚?”   杨逍指向张翠山怀中的张无忌,与胡青牛说道:“此子名无忌,胡先生可知,谢狮王之子亦名无忌?”胡青牛嗤笑:“不过同名罢了。杨…你莫不知谢逊全家灭门,其子早夭这桩事,竟还想糊弄我。”   “范某并非糊弄你,”杨逍这般言辞凿凿,连张翠山都开始怀疑自己当真捡来金毛狮王谢逊的孩子?却听杨逍说道:“张无忌会七伤拳,乃范某亲眼所见。”   张翠山瞪大眼睛,仿佛回忆起张无忌从前认真说与他的一句话:“我爹爹是张翠山,娘亲是殷素素,义父是谢逊。”张无忌明明几次三番的强调,他却只当笑谈。   张翠山喃喃着:“父亲是张翠山…可是我这个年纪,哪来的孩子?至于甚么殷素素、谢逊,更是与我没有一点交集。无忌,无忌,你到底从何而来?”杨逍察觉到张翠山的不对劲,疑惑道:“翠山这是怎么了?”   在内心极度迷茫的情况下,杨逍的一声呼唤莫比天降福音。张翠山揪住杨逍的衣袖,讷讷的说道:“无忌曾与我说过,他娘亲是殷素素,义父是谢逊。当真是金毛狮王谢逊?那殷素素又是谁?”   杨逍微愣,只觉得殷素素这个名字耳熟得很,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张翠山怀里的无忌急剧颤抖起来,浑身青气蔓延,比以往每次都严重。   胡青牛终于坐不住了:“罢了罢了,先给他缓解病情,若不是谢狮王的孩子,我再洒一把毒药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没人看了么,真的没人看了- -   ╮(╯▽╰)╭   ☆、以诚待人心   胡青牛甫一松口,张翠山眉梢眼角便溢满喜色。他正欲抱拳道谢,才思及无忌在怀无力施为,只能口头称谢:“多谢胡先生相助,张翠山铭感大恩!”   杨逍不动声色的听着看着,他悉知张翠山的性子,说起话来虽文绉绉的倒也真心实意。偏是这样,他才吃味,只在心里骂道:好你个张翠山,得胡青牛施救便忘了是谁引你来的?不管什么前因后果,他杨逍心里颇不是个滋味。   胡青牛待正道人颇有偏见,对于张翠山也毫不客气,只冷声道:“我何须你铭感恩德,你又有什么是我所需?未免高瞧了自己!”说罢,唤来僮儿,指使说要将张无忌抱去里间的床榻。   张翠山忙道:“乃敢劳烦,张某愿尽薄力。”   胡青牛讽他:“哼,你确是只能尽这点薄力。”   胡青牛话中带刺,张翠山甚是不喜。然而,他此行能得号称“见死不救”的胡青牛为无忌施救,已是意外之喜。便与自己说道,这是磨难随喜事而来,考验他是否能够经受。因而不与胡青牛争辩,只假作没有听见他的冷嘲热讽。   张翠山不再开口,胡青牛便好似争了个赢头,明明是神清骨秀的相貌,微露得色却似凡人。胡青牛甩甩衣袖走进内室,张翠山将他的神情举止看在眼里,不由好笑:原道是性格怪癖的恶医,原来是心性不定的顽童!兀自摇头之际,张翠山对胡青牛已颇有改观。   内室里窗口未开,弥漫了一股浓郁的药香,甚至有袅袅烟气将胡青牛环绕。胡青牛坐到床边的矮凳上,拈手为张无忌诊脉。他才一抓到张无忌手腕,只觉他脉搏跳动甚是奇特,不由得一惊,再凝神搭脉,嘴里喃喃道:“这…如此寒毒,莫非是玄冥神掌?”   张翠山一心关注胡青牛,才听见他的呢喃便应道:“胡先生医术了得,吾师亦推断此毒为玄冥神掌!”胡青牛回头,一眼瞪来:“我医术自然了得,你师父张真人也不赖,只是不知你这黄口小儿何以与我谈论病理。”张翠山不与他争,只道“张某不敢!”   胡青牛再诊一回,确是玄冥神掌无疑。只是张无忌年小体弱,中此毒已深入骨髓,又如何能活?胡青牛问张翠山:“张真人可是以内功为他续命?”   张翠山心说,你方才道我是黄口小儿,又来问我,实在是自相矛盾!嘴上却不敢怠慢,解释道:“吾师只为无忌输过一次内力,此后都是小辈任意胡来。”   张翠山自然不必在此事上撒谎,胡青牛奇道:“玄冥神掌狠辣得很,且这张无忌已经毒入肺腑,又怎么是他一个初涉江湖的年轻人能轻易缓解的呢?”胡青牛确是不知,张无忌从十三年后堕入武当山下遇见张翠山之前,已得张三丰多次内力治疗。   沉吟半晌,胡青牛取出十二片细小铜片,运内力在张无忌丹田下中极穴,颈下天突穴,肩头肩井穴等十二处穴道上插下,将张无忌身上的常脉和奇脉隔绝。又以陈艾灸他“手太阴肺经”的十一处穴道,使得张无忌深藏肺内的寒毒稍稍减轻。之后又炙他足阳明胃经、手厥阴心包经,也不顾张无忌疼得嘶叫。一旁静看的张翠山见张无忌浑身烧得焦黑,不由怜惜道:“无忌莫怕。”   张无忌脸色煞白,却不示弱,喘着粗气道:“无忌不怕、不痛。等无忌病好了,病好了就去找娘亲,然后我们一家人团聚,还有义父…中原人真是讨嫌,我们回冰火岛,和义父隐居,爹爹你说好不好?”   张无忌吐词含糊,说得又断断续续,张翠山哪里懂他的意思,为了抚慰他,囫囵的应道:“无忌说的都好,爹爹随无忌走,一起找娘亲,等无忌病好了,我们就去找娘亲。”   胡青牛还在忙碌着,见两人磨磨唧唧说个不停,不耐道:“你莫在这里碍事!走开走开!”张翠山忍得胡青牛的怪脾气,然而无忌还在兀自喃喃,着实让他放心不下。正犹豫不决,杨逍走过来,扯住张翠山的手腕往外间走,不由拒绝的说道:“你且听从胡先生的,无忌断然不会有事。”   到了外间,僮儿还在煽火煮药,也不管杨逍和张翠山。   杨逍摁住张翠山的双肩,迫使他坐在座椅上,然而一个侧身,在张翠山旁边的座椅落座。杨逍敛眉,面上没什么表情;张翠山人虽坐下了,心里却记挂着无忌,到底不安宁。   忽然,杨逍问道:“你为何如此在意无忌?”   张翠山一愕,朝杨逍望去。却见杨逍垂着眉眼,平时略显乖张不羁的一张脸顿时沉静下来,竟仿佛水流淌过张翠山心底,涤尽一切烦恼焦躁。张翠山愣了良久,才讷讷道:“怎么说…我既然捡了无忌,就须得为他负责,不然叫他一个身患重症孤苦无依的孩子如何事好?”   杨逍又问:“只是这样?”   这般咄咄逼人,实在不像杨逍的往日作风。张翠山抿抿嘴唇,又过了许久才道:“不止这样。我生身父母早亡,未蒙师傅收养之前,也曾吃尽苦头。那时总想,若有父母爱我护我,真是这世上再好不过的了。范兄也听无忌叫我一声爹爹,我总想莫亏待他,叫他像我这般。这,约莫是一种寄情罢。”   张翠山说完,长吁一口气,又勉强笑道:“说些糊涂话,叫范兄看笑话了。”不知是哪里触得杨逍不快,他眼神一冷,骂道:“你确实爱说糊涂话!你如今任无忌唤你爹爹,还允诺陪他一起找娘亲。待你找到他娘亲,是不是还要任无忌邀请你,与他娘亲一同隐居?”   闻言,张翠山却道:“范兄失言了,此话毕竟有碍女子名节,范兄须当谨慎。”杨逍自然不会将张翠山这番话放在心里,轻嗤一声,强自冷静。   短暂的静默。   张翠山说:“无忌说,他爹爹是张翠山,娘亲是殷素素,义父是谢逊。我自是不会有他这么大个孩子,那他爹爹必是另有其人。只是他现在身在病中,只拿我当作信念,我又怎么忍心熄灭他‘生’的希望?”   杨逍便问:“即使如此,你带他去找娘亲,日后他全家团聚,你可就连个寄情人也没了。为了这么个终将离开的人付出无数心力,你亏是不亏?”   张翠山失笑:“这又怎么能用亏与不亏来衡量?待人接物不过是求个心‘诚’,我诚心为他,他心里感恩我,这便足够了。若是所有的一切,都要个利益衡量。你既没有我想要的,我便不理睬你,你难受不难受?”   杨逍微怔:“心‘诚’?”   杨逍微微失神,随后低笑出声。张翠山只当是他口出妄言逗笑了杨逍,连连的谢罪,那副呆样实在可怜得很,看在杨逍眼里却愈发为难。   他待张翠山,可有过诚心?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更新的比较迟,字数又比较少,我是罪人!   一整天都在巴拉巴拉的讨论新文写什么题材,明天——我就正式满十八了,可以进网吧了嗷嗷嗷!   十八岁生日不开坑,不如自挂东南枝!   不过,大家放心,这篇文绝对不会落下,只要不卡,我现在闲得很。   最后,感谢月满衣、荀香兔、=。=、晨尘四位亲的支持。   如果没有你们的评论相伴,自说自话的码这么多字,实在有点寂寞。   O(∩_∩)O~   ☆、礼教何以束   胡青牛为张无忌诊治完毕,僮儿捧来铜盆让他净手。以手帕擦干水渍之后,胡青牛将双手负在身后,神情严肃的走向外间。   张翠山甫见胡青牛走出来,便目光灼灼的望住他。胡青牛如何不知他的挂记?清咳一声,说道:“张无忌的寒毒已稍有缓解,然而沉疴已深,再难根治,唯有随在我身边才能得以续命,你留他不留?”   玄冥神掌之毒胡青牛只听前人说过,哪料还能让他遇上一个?他原本就没甚么慈悲心,得见张无忌这等怪症,犹如酒徒见佳酿、老饕闻肉香,怎肯舍却?只盼着张翠山听了他这番话,将张无忌留下来供他研究,自己则乖乖离去。他一个武当弟子,可不能长住蝴蝶谷不是?张无忌的寒毒又不是短期的事,若不留在蝴蝶谷,还是备好棺材罢。胡青牛想得通透,不由自夸自赞:这招真是妙哉妙哉。   张翠山多少听出胡青牛话里有话,他虽不敢与胡青牛直面相抗,却也断不会留张无忌一个人,犹豫许久不能决断。杨逍眯了眯眼,代张翠山做了决定:“胡先生肯尽心救治无忌,这自然是好的。不妨我与翠山留住几日,听候胡先生差遣。”   胡青牛原本眯着眼睛好不得意,听见杨逍这一番话,脸色不由一僵,朝他瞪去一眼,道:“自然——我定会好好差遣你!”   杨逍却不理会胡青牛的要挟之言,转而与一名僮儿笑道:“烦劳小哥,为我和翠山备两间客房。”他故意跳过胡青牛这个主人,径直向僮儿吩咐,又明明白白的落了胡青牛的面子。胡青牛恨得牙根发痒,待僮儿投来探询的一眼,却还是按捺住怒意,咬牙道:“还不速去收拾客房!”   僮儿应命下去了,胡青牛甩甩衣袖对他二人不置理会。杨逍倒是随意得很,看看外边天色尚好,邀约张翠山四处走走。张翠山却是婉拒了,他心里挂记无忌,与杨逍说了几句就匆匆到内室照看张无忌去了。   胡青牛表面上看着僮儿煽火煮药,实际上注意着杨逍和张翠山的动静。见张翠山出言拒绝杨逍,他便怪声怪气道:“范右使,您这是被他利用过了,成为弃子了?”说的是张翠山赖杨逍得以进蝴蝶谷,然而无忌已得诊治,他就待杨逍不再尽心的意思。   杨逍怎会轻易被胡青牛激怒?他勾唇一笑,邪肆风流的模样落在胡青牛眼里却愈发的可恨。只听杨逍嗓音低沉魅惑,说的却是:“我这是被翠山利用完了,自然不及你胡先生,还在被利用中。”说罢,朗笑几声,走出门去。   张翠山在内室陪张无忌,经过胡青牛的治疗,张无忌一身皮肉确实受了不小的损伤,然而脸色确实红润不少,张翠山高悬的一颗忧心便悄然落下了。   僮儿收拾好了客房,引张翠山前往。张翠山怀拥张无忌,走过几条回廊,突然出声问道:“不知今日范右使住在何处?”那名僮儿许久才反应过来,讷讷道:“啊,你说范右使呀,他便住在你旁边的那间。”   张翠山颌首,心中却道:这蝴蝶谷,忒的古怪!大约每次胡青牛和僮儿们唤杨逍为范右使时的奇怪口吻叫他略有所觉。   僮儿将张翠山引到房门口便退下了,张翠山推门而入,怀中的张无忌依旧昏睡,他便将无忌放躺在床上,倚靠在床柱上静静守着。张翠山渐渐困顿,脑子里空泛了,忽然有些想念武当的几个兄弟——随无忌寻医已有月余,不知师傅与众师兄弟现可安好?   眼睛一眯,一觉睡过,天色已微露黯淡。张翠山在案几旁寻来纸笔,摊一张微黄的宣纸写下数行子。他将墨迹吹干,再走到窗棂旁,呼哨一声,一只信鸽扑扇而来。张翠山将信纸卷成一卷塞进信鸽脚上绑着的小木桶里,再双手一送,任鸽子飞上青天。   武当山上,每个弟子自行蓄养一只信鸽。若是游历在外,信鸽往往跟随而行,却自行觅食栖息。待听见特殊的一声呼哨,就会扑扇到主人身边。它从来只记回武当的路,竟格外有用。   信鸽已化作天空中的一点墨迹,张翠山收回目光。静坐一会儿,张翠山寻来僮儿,烧热水以供沐浴。再把张无忌摇醒,若一直叫他睡下去,怕是得睡到天昏地暗!   僮儿打来热水,张翠山叫张无忌先洗。张无忌洗澡是极快的,张翠山甚是怀疑他是否洗干净了,尤其是看到木桶旁边一圈湿淋淋,忍不住笑道:“无忌当真是在洗澡?莫不是玩水去了?”闹得张无忌一个大红脸。   待张翠山沐浴,他要先洗头,张无忌便自告奋勇的给张翠山搓揉头发。张无忌一双眼晶亮亮含满期待,张翠山实在不忍拒绝,结果被张无忌涂得眼皮上净是猪苓。张翠山便笑他:“猪苓太大了,不然瞧无忌这个架势,非得塞到我眼睛里去!”张无忌恼羞成怒了,重重哼了一声,跑到床上裹着被子装起蚕蛹来。   张翠山兀自好笑,笑过之后,用热水净身,只觉得浑身舒畅。他换上衣服,将木桶扛到外面,正欲倒水的时候,看见旁边的房间亮着灯。那是杨逍的房间,引张翠山过来的僮儿指过那里。   微一迟疑,张翠山将木桶扛回房间,再将外衫打理好,又将还染着湿意的头发绾起来。若非脸颊还染着热水烫出的红晕,张翠山的容止着装真是如同白日一般严谨。   张无忌还满心以为张翠山要躺到床上来哄他睡觉了,哪知听见的是张翠山推门出去的声音,不由委屈的揉枕头,心想着,如果是娘亲,定不会如此冷待无忌!他哪里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娘亲与他初见,竟是要夺他性命。当然,这是后话了。   且说张翠山跑到杨逍门前,又开始左右犹豫起来。如今夜色已深,冒昧打扰范兄是否不妥?然而范兄为无忌尽了许多心力,不即可道谢,他又内心难安。   张翠山举足不前,房门却被从里面打开来。杨逍站在门内,眉眼微扬是一抹闲淡的笑意:“翠山何以站在我房门前出神?莫非——在罚站?”   杨逍的调侃让张翠山忍不住羞窘,他支支吾吾半天才大声的说道:“我不是在罚站!我是想跟范兄道谢!”他紧张的闭着眼睛,说完一番心意才小心翼翼的睁开,却见杨逍皱着眉,似乎不大高兴。   杨逍方才还一副愉悦的模样,一见着他就不悦了,也莫怪张翠山想歪,只以为自己打扰了杨逍,叠声谢罪道:“是翠山的错,也不注意时辰,打扰范兄了!”   又是范兄!杨逍听得心里焦躁,出言将张翠山的话打断,“你确实有错,既然知道天色已晚,为何呆站在我房间门口,不知道叩门进来?夜凉如水,你头发未干却束了起来,叫自己难受又是为哪般?”语气说是责怪,倒不如说是关切。   张翠山闻言不由一喜,却依旧固执道:“翠山来见范兄,若是着装不整,岂不失礼?”杨逍一边说着“你与我还需礼教约束”一边将张翠山引入屋内,抬手就拆了张翠山的发带。   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散下来,黏在张翠山的脸上肩上,凉凉的。张翠山瞪着眼睛,甚至还未反应过来杨逍拆他束发的行为,杨逍却从洗漱架上取下一条布巾,动作自然的为他擦起头发来。   张翠山似乎听见自己心口狂跳的声音,他慌忙扣住杨逍的手腕,杨逍也果然顺着他的动作停下来,低哼一声,等待张翠山的将说未说的后话。   灯烛摇曳下,张翠山耳际染着一点残红。杨逍静静的看着,看着张翠山嘴唇翕动,讷讷的说:“这…这于礼不合。”闻言,杨逍便笑了,笑得恣意,笑得轻狂。   凑到张翠山耳畔,杨逍的吐息仿佛要绕上张翠山的心头一般,魔魅的,惑人的:“张翠山,你记住…你我的关系,无需礼教约束。”   张翠山蓦然瞪大眼睛,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  进展得有点快,对手指,卡杨左使的形容词我会告诉你们么?!   再次点名感谢月满衣,一株雪,=。=,duoduo,荀香兔几位亲的支持,不想被点名的可以和茶茶说哟~不过千万千万不要潜下去/(ㄒoㄒ)/~~ 新坑链接:[风云]天下逐风   ALL风的无节操嫖文,有兴趣的亲欢迎戳戳O(∩_∩)O~   ☆、识得杨逍心   花香满溢,蝶舞蹁跹,溪水淙淙。蝴蝶谷的景致总能带给人嗅、视、听上的三重感受,然而,张翠山一颗神思不属的心无法堕入其中。   至蝴蝶谷已有十余日,杨逍每每邀张翠山同游蝴蝶谷,张翠山总以照顾张无忌为由推拒。今日胡青牛唤张无忌去医庐诊治,杨逍窥得时机,再邀张翠山已不容他拒绝。   杨逍携张翠山穿过花、径,小溪流蜿蜒绕来,叮咚清脆的水流声格外悦耳。杨逍观景,张翠山看人。他也不刻意盯着杨逍猛看,只是眼角余光有意无意在杨逍身上停留,怎么也收不回来。   每每张翠山的余光瞥向杨逍,便似有魔魅惑人的嗓音萦绕在他耳际:“张翠山,你记住…你我的关系,无需礼教约束。”他便立即将目光挪开,摇头醒神。   如此来回几次,杨逍再迟钝也觉出味了,何况是他故意为之?在张翠山再一次偷眼看来,杨逍便眉眼含笑的与他对视,直看得张翠山慌张不已。张翠山自认是个磊落光明的人,现在却净做偷看之事,自己也懊恼不止。   杨逍玲珑心肝,如何不知张翠山所为所思,却道:“翠山,你瞧这景致如何?”张翠山闻言朝杨逍看来,只见杨逍眉间眼梢都含着笑意,那风流写意的模样,直叫张翠山晃了眼,半天才讷讷道:“好…好看。”   杨逍遂眼波流转,拱手道:“多谢夸奖!”   张翠山见杨逍这般作态,却不由疑惑。心道:他方才问的是这蝴蝶谷的景致如何,纵是他一句赞誉,也当是胡先生欢喜,倒不知范兄这句‘多谢夸奖’缘何而来?   杨逍见张翠山面露疑色,挑眉道:“方才翠山一直注视着我,眼神那般专注,是当真觉得我好看呀!”张翠山哪里受得住杨逍这番打趣,霎时间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杨逍爱极了张翠山手足无措的模样,玩味得看了个够,才指着蝴蝶谷的山水道:“这山俊秀而不巍峨,这水潺缓而无波澜,这花娇嫩而少坚韧。翠山何时能随我去坐忘峰,那才是人间至美。”   坐忘峰是昆仑山的一支,属明教所辖,张翠山自然不会轻易前去,便是杨逍相邀,他也再三犹豫,选择了推辞。   再遭张翠山拒绝,杨逍不由心生恼意,只道:张翠山你这个榆木疙瘩,当真是怎么也敲不响!任凭他口头调戏,只是涨红着脸闭口不言;任凭他以心相交,仍秉着什么正邪之分孔孟之道。这样下去,要待到何时才能让张翠山开窍?   思及此,杨逍心里烦躁不已,拂一拂衣袖,留下一句“为兄颇有不适,先行离去”便直穿花丛走掉了。张翠山不知杨逍为何发火,正怔愣着,忽听一阵鸟类羽翼扑扇的声音,他摊开手掌,一只信鸽停留其上。   张翠山拆下信,再放飞信鸽,在花田里读起来。   [吾弟翠山,展信欢:   为兄赶赴回疆灭得邪魔,今已回转武当。此行得遇幸事,系朱武连环庄崖下得九阳功全本,已由师傅鉴为真经,可救治无忌性命。   然归途之中,时闻江湖流言,皆传五弟与魔教左使同行一路。吾悉知五弟品性良善,奈何江湖阅历颇浅,万望莫教妖人欺瞒。   另,既已寻得寒毒解救之法,又临六弟生辰,盼五弟速归。   乃兄莲舟字。]   张翠山将信看完,心里一时是喜一时是忧一时是怒,竟不知作何想法。但将宣纸攥于掌心,张翠山运起内力轻轻一捏,叫它随做流水付去。   俞莲舟自朱武连环庄崖底寻得九阳真经,自然经历一番磨难。张翠山是既为俞莲舟担心,也为张无忌欢喜,只是心中更有一簇怒火,为的是杨逍的欺骗玩弄。   甚么明教右使范遥?   自安庆城起,不过是一场骗局!   倒不是张翠山如此信不过杨逍,而是杨逍本已露出不少漏洞,只缺这一幕真相,教张翠山将那些漏洞推断出来——   譬如说,江湖上忽兴的流言,这自然不会是江湖人无中生有,谁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断不会如此诬陷。而同时识出杨逍和张翠山身份,并与之发生冲突的,张翠山不作他想,是淮河五盗无疑。   淮河五盗传播的流言是“张翠山与魔教左使同行”。所言之人是明教左使杨逍,而非右使范遥,这便已将杨逍的身份昭诸张翠山面前。   淮河五盗的话若不足具信,俞莲舟的道听途说也唯恐有错,张翠山的回忆总不会错的。尤记杨逍第一次提及姓名时的迟疑,几次自称范某的不自然,还有胡青牛称他为“范右使”时奇怪的语调。当时轻易忽略,现在看来,可不正是证明杨逍身份的漏洞?   即便那些是张翠山多疑,还有和淮河五盗打斗中的一个细节:当时,淮河五盗中的一人说道“兄弟们不听他称这魔头为‘范兄’,莫非不识这明教左…”那未完的话语分明是“明教左使杨逍”。恰是那人欲道破他明教左使的身份,杨逍方才痛下杀手!   张翠山站在暖阳之下,却觉得浑身冰凉。他一边告诉自己杨逍与他的遇见不过是一场荒唐,是一场骗局,是阴谋!是诡计!一边又不断的为杨逍推脱,告诉自己说杨逍骗他一无所求,杨逍骗他却助他来蝴蝶谷,也许这些不是有意为之。   然而,自欺欺人终究被戳破。   张翠山忆起安庆城初见,杨逍任一名女子偷了他的荷包,再将那名女子抓来惩罚。这样邪肆反复的手段,这种诡谲莫辨的行径…若是戏弄于他,有何奇怪?   张翠山攥紧手指,他此刻恨极杨逍的作弄,却偏偏无力与杨逍抗衡,只能强自镇定,告诉自己:张翠山,你莫慌,莫慌。那贼人还不知道你已得知真相,你只管与他虚与委蛇,寻得了时机,便携无忌逃离他的圈套。   这是理智的做法,然而畏畏缩缩却非君子所为,更何况张翠山每每回顾往日他待杨逍一心敬重崇拜,却不过是陷入杨逍的作弄,就不由心里怒火更炙,只恨不得将杨逍千刀万剐!他于是又劝诫自己:若要逞凶斗狠,也万不能让无忌陷入危险。你不能冲动,不能冲动!   如此反复几遭,张翠山终于下定决心——   要逃!   先待他逃了出去,救回了无忌的性命,再与杨逍算账!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一晚上,还是不尽人意=。=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翠山生恨意   既已下定决心,张翠山不再迟疑。他假借赏景,将蝴蝶谷周遭的环境摸了个清楚;又对着清可见底的溪流摆了许久笑脸,以求面对杨逍能露出友善的表情;再然后,张翠山掐了一束姹紫嫣红的野花,将花束捧在怀中,一路往胡青牛的医庐走去。   先前,胡青牛唤僮儿请张无忌看诊,不论这个诊断看完与否,张翠山欲借这捧花束之名,赞赏蝴蝶谷景色之美,再提出带张无忌玩赏,继而伺机逃跑。这办法虽迂回且多变化,却好过在杨逍的监视下搬弄,反而暴露行迹。   蝴蝶谷的众多茅屋林立于花海正中,张翠山打从屋后过来,须得绕过一处回廊,再拐一个弯,方可抵达胡青牛的医庐。张翠山行至回廊之上,却见胡青牛坐在医庐前的院子里,和杨逍在一起。   张翠山侧身避在屋檐影阴之下,只听胡青牛说道:“得闻范右使不日将至蝴蝶谷,不知杨左使欲如何对待这武当张翠山?”   竟然恰好被他撞破阴谋!张翠山想纵声狂笑这杨逍和胡青牛的不警惕,却不过是屏息静气,静待杨逍的回应。   沉寂片刻,杨逍爆出一阵狂笑,他拍案道:“范遥来得正好!我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看那张翠山面对真假范遥是个什么作态!”   胡青牛嘿然一笑:“你要戏弄张翠山,这不碍我事。只要把那个小的交给我,我心里就满意了。”   杨逍乐道:“你就惦记着张无忌?”   胡青牛摇头晃脑:“非也非也,我惦记的是张无忌身上玄冥神掌的寒毒。”   杨逍笑话他:“你这个名动江湖的蝶谷医仙,想不到就栽在玄冥神掌上了!不仅破了不治明教中人的先例,还治不好他!实在好笑,好笑!”   说话间,张翠山听见杨逍拊掌的声音。他不由得想:杨逍现在是不是斜飞长眉、露一抹邪气又肆意的笑?那样的风姿气度,偏偏有一副恶毒心肠!   胡青牛对杨逍的嘲讽倒是不以为意,他乐道:“你只管笑话我罢。我现如今是治不好张无忌的玄冥之毒,却还能吊着他的性命。等我几时解了玄冥神掌的毒,还要感谢杨左使送来这么个好病患!哈哈!”   原来这胡青牛只为吊着无忌的性命研究玄冥神掌!张翠山捏碎了手中的一捧野花,他强自克制怒意,在心里一遍一遍默念杨逍和胡青牛的名字,只恨自己有眼不识珠,和这些魔教妖人搅合在一起,还赞赏他们坦率直为!   屋檐之外,阳光大好,张翠山靠在木桩上,目光冷黯。   杨逍和胡青牛还在畅意言谈,张翠山却半句都听不下去,他从鼻子里哼出不屑的一声,拂一拂衣袖,转身就走。   待张翠山走远了,胡青牛拈起酒壶,为自己斟一杯酒。衣摆一挥,胡青牛将杯中物一口饮尽,再抚去下巴上得酒渍,与杨逍摆谱道:“杨左使,今日胡某人陪你演这一场,你可就欠我一个人情了!”   杨逍睨他一眼,眼神凛凛,嘴角却勾着笑意:“胡青牛,你倒还惦记着杨某的人情?要你配合我演戏,你却净坏我事!”   胡青牛啧声道:“左使,你这是怪我抹黑于你?我还没怪你千方百计的要将真相告知张翠山,连带着坏了我研究玄冥神掌的机会哩!”   杨逍翻袖抬臂,将酒壶提起,仰起头来,一壶灌尽。将酒壶掷碎一地,杨逍方才长笑道:“杨某本来就不是个干净人,何来抹黑的说法?何况——每每想到他如今恨我至深,将来却爱我至深,便叫我跃跃欲试。”   胡青牛闻言不禁支起身,连着怪罪杨逍害他不能以张无忌作为病例折腾的事也不计较了。   只见杨逍挑着眉毛状若随意,眼含波光闪动兴味,唯独唇角的一缕自信的微笑,显示着他的势在必得。在胡青牛探究的目光里,杨逍唇畔的笑容渐渐收起,他眼神沉敛起来,说:“对待张翠山,我是认真的。”认真的,戏耍张翠山,同样,也是认真的,喜欢张翠山。   胡青牛不由为张翠山哀叹一声,嘴里去调侃着:“得蒙杨左使喜欢,真是那张五侠的平生幸事。”也不知是倒了几辈子的霉,今生被杨逍看上了,注定了不得安生。   “倒希望你说的话,是真心实意——”杨逍斜靠在藤椅上,轻敲着扶手;胡青牛支着下巴,遥望远处花田。阳光遍洒,吹动张翠山捏碎的那一把花梗。然而,这一切的一切,提早离去的张翠山一无所知。   从杨逍和胡青牛嘴里得知了真相,张翠山便一直焦躁着,好似心里有一簇大火燃烧,灼得他心绪不宁。他步履匆匆的回到房间,张无忌已经被僮儿送了回来。一见张翠山推门而入,张无忌便欢天喜地的迎上来,叽叽喳喳的报喜道:“爹爹爹爹,胡先生说我病情见好,这么说无忌的性命有救了!也不知何时能够痊愈,到时候去找娘亲,我们一家人就团聚了!”   张翠山心里仍旧不很舒坦,只是勉强笑道:“是么,那真是恭喜无忌…”   几欲脱口的客套话被张翠山收了回去——他本不该隐瞒无忌的。总归他们一旦逃离蝴蝶谷,无忌也不会丝毫不起疑惑。既然无忌与他是一道的,即便告知无忌知晓,又有何妨?张翠山想着,将今日所遇所闻所想全数告诉无忌。   张无忌脸上的喜色随着张翠山逐句道出的真相淡去了,待张翠山一口气将前因后果说完,锁紧眉头坐到圆木桌旁,无忌也已经听得义愤填膺了,他涨红着一张脸,握紧拳头愤愤道:“那个范伯伯…不!那个魔教妖人果然是个混蛋,不仅威胁无忌,竟然、竟然还敢欺骗爹爹!”   “什么威胁?”张翠山疑道,依稀想起深林野宿的某个早晨,张无忌咬了杨逍一口,莫非是那一回?问起张无忌,是那一早没错。然而,杨逍最初不过是意图套张无忌的话,问他所练的掌法是不是七伤拳。   张无忌叽里咕噜一通好说,张翠山闻言,却渐渐痴怔了,他喃喃道:“是了。你义父是谢逊,你会七伤拳。如今,你因为谢逊因为七伤拳得胡青牛救助,以后甚至会认下义父,投入明教…我该相信你么?无忌,你会不会也像那杨逍一般,骗我害我?”   张无忌全没料到张翠山会这样说他,被张翠山那审视的眼神一看,张无忌只觉得浑身凉透了。他扑过去抱住张翠山,张嘴就是嚎啕大哭,还伴随着抽泣和恳求:“爹爹居然是这样想无忌的么!无忌不懂,义父不是爹爹的义兄么,为什么回到中原以后爹爹一直在否认他,甚至诅咒说义父死了!义父待无忌好,无忌喜欢义父。但是爹爹是无忌的爹爹,无忌一切听爹爹的话,无忌不要义父,爹爹不要怀疑无忌!”   张翠山怔住,他一手扣住无忌的腰,另一手抚在无忌脑后,低声喃喃道:“是我错了…无忌,是我错了。即便遭受杨逍蒙骗,也不能强加伤害于你。无忌,今日爹爹这一番话错了,是爹爹糊涂。但是无忌,你莫骗爹爹,莫叫我发现你骗了我,不然以后决不认你!”张翠山这样的狠话说出口来,被他摁在怀里的张无忌不由一个瑟缩,将脑袋埋得更深,对杨逍的恨意也埋得更深。   杨逍一定想象不到,他的欺骗与作弄带给张翠山的,是如此深刻的恨意与不信。若是知道…他是否还会以那样漫不经心耍骗欺瞒的态度,来对待让自己颇为心动的张翠山?   然而,在杨逍发现张翠山偕同张无忌逃离蝴蝶谷的时候,他仍旧震怒不已,拍碎了一张雕花木桌。张翠山逃了,带着张无忌,将一切身外之物抛开,不顾一切的逃离了蝴蝶谷,逃离他杨逍。哪怕这一切在他的意料之中,偏偏又在他的意料之外。   杨逍有一种错觉——   一种张翠山再也不在他的掌控之中的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  渣攻主场结束,接下来换二哥主场嗷嗷嗷【喂!   杨逍到底是要继续当妖孽渣攻呢,还是调教成腹黑忠犬呢?   ☆、武当属一家   匆忙离开蝴蝶谷,张翠山对于遭受杨逍欺骗的事怀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然而此际不允许他颓丧,不愿再落入杨逍的玩弄使张翠山连夜赶路,偏偏张无忌的身体渐渐衰弱让张翠山忧心不已。   从安徽到湖北,从凤阳到武当,路途说远不近,张翠山却在十天的时间里赶至,等到武当山脚看见俞莲舟笔挺的身姿时,张翠山方才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五弟!”俞莲舟从收到张翠山的信鸽,就计算着他的归期,今日特意下山来迎他。但见张翠山从远处奔驰而来,俞莲舟忙勒住马缰,在马蹄乱拨的时候细细打量张翠山的脸色,许久才皱眉道:“你脸色如此苍白,是怎的?”   张翠山心道,我即便脸色苍白,也不及无忌难受。他看一眼怀里紧蹙着眉的张无忌,拍马道:“二哥,无忌的寒毒不容拖延,我们边走边说!”   俞莲舟于是调转马头,与张翠山并辔驰去。   山道难行,张翠山一手拥张无忌,一手勒着马缰,不由吃力。俞莲舟看在眼里,忽然在马上一侧,朝张翠山怀里一抓,张无忌呻、吟一声,便落在俞莲舟的马上。   面对张翠山疑惑的眼神,俞莲舟依旧冷着张脸,口吻淡漠的说:“我武当有行侠仗义济世为怀之心,但是武当弟子也是血肉之躯,相较这个张无忌,五弟更为重要。”   俞莲舟说得有些严重,张翠山内心却感动不已,谢道:“多谢二哥!”   俞莲舟闻言,眼角眉梢却带了一点笑意:“五弟该罚!我去往回疆之际,就叫你莫再与我生分,那份歉意还未领,你倒又送了一份上门!”   张翠山见俞莲舟面色平和,微染浅笑,不由心里轻松,只觉得被杨逍耍弄的郁结之气也散去不少,对张无忌寒毒的担忧之心也淡下许多,于是他畅意言笑:“回到武当之后,翠山自当谢罪!”   两人说说笑笑,行路也不停,渐渐可窥紫霄宫的砖瓦。   三两名道童正欲下山采买,听到一阵马蹄声响,忙探头过来,见是俞莲舟和张翠山,忙叫道:“是五师叔回来了!快快,快去通知师傅和太师傅!”   会叫俞莲舟为师叔的,也只有宋远桥的徒弟了。   张翠山老远听见那个小道童大声嚷嚷,就与俞莲舟笑说:“大哥平日爱扮作古板严肃的模样,想不到教出来的徒弟这么活泼机灵。”   俞莲舟如何听不出张翠山话里的笑意?见张翠山调侃宋远桥,他也附口道:“俞莲舟平日爱做冷漠自持,还不是养出你这么个师弟?”说张翠山是俞莲舟一手带出来的也不假,张三丰七个入室弟子,先入门的几个已颇有所成,平时带着几个小的学武功,顾生活,也确实尽了许多心力。   “什么叫我这么个师弟?”张翠山不满道:“我张翠山在武林也颇有侠名!”   俞莲舟不由失笑,却故意板起脸来:“叫你不要和我生分,你就没大没小了!”   张翠山忙道:“是是,是翠山的不是,望二哥原谅则个。”说话间,又把对付江湖人的那套客气话搬了出来,可不叫俞莲舟奈何不得?   几个道童顾不得采买,一惊一乍去紫霄宫正殿禀报消息。待俞莲舟和张翠山从马上下来,就见一道红影扑来,一掌就往张翠山身上劈。张翠山眼明手快的抓住那只手腕,这般顽皮,不用想也知道是莫声谷了,他于是斥道:“七弟,怎么这么没大没小!”竟是将俞莲舟训斥他的话捡了来。   俞莲舟覆着一层冰霜的眸子再度染上笑意,莫声谷对俞莲舟这个少有表情的人露出的一点情绪颇为敏感,不由奇怪:“咦,我刚刚做了什么事情讨好二哥了么?”   张翠山扯扯莫声谷身上的红衫子,笑道:“你还须讨好二哥?整个武当山上,谁不纵着你?看这红衫,怕是六弟也没有过吧!”这句调笑惹来莫声谷一个瞪眼,他嘟囔道:“我就是个俗家道士,还不让穿红了?五哥净知道嘲笑我!”   三人说话间走过一条长廊,张松溪从长廊那头窜出来:“怎么?五弟,对四哥给七弟挑的衫子有什么看法?你若是喜欢得很,我也给你定制一件?”   张翠山忙摆手道:“不不不,多谢四哥心意。翠山回来,理当先拜见师傅,不知道师傅现在在哪里?”   张松溪如何不知张翠山在转移话题?他调笑的眼神在张翠山身上一溜而过,答道:“师傅在庭院里推演太极,翠山急着去观摩?”   张翠山正色道:“离开武当月余,确实想念师傅,这是其一;其二…”   张松溪露齿一笑,打断他:“其二嘛,就是为了你从山下捞来的那个拖油瓶,他可正需要九阳真经以解寒毒呢,你说是也不是?”   不待张翠山回应,俞莲舟便斥他:“什么拖油瓶?且不说救人为善是我等的本分,张无忌如今是武当第三代弟子,是你的师侄,四弟须得谨慎言论!”   张松溪见惯了俞莲舟严肃的样子,也不以为意,摸摸鼻子道:“哎呀哎呀,不说他便是,我引你们过去。”说罢,打头领先,张翠山随后,怀抱张无忌的俞莲舟则走在最末。   三人一行步履快疾,很快到了紫霄宫的内庭。   只见张三丰穿着宽松的道袍,将衣袖捋到,露出一截皮滑的手臂,此时正随着步伐做一些前推后收的动作。尽管俞莲舟、张松溪、张翠山止步不去打扰张三丰,张三丰却还是察觉到他们的到来,一式推演完毕,便收气于体内,含笑走向三人。   “师傅!”张翠山激动的叫道。他自由蒙张三丰教诲,心怀正义之心,却又耿直良善。从十六岁踏足江湖,也算是闯出一番名堂了。这回栽在杨逍手里,他是又恼怒又失望,面对张三丰,却更添了一分委屈。   武当是张翠山的家。张三丰是师傅,更是父亲。其余六侠是师兄弟,却更胜亲兄弟。张翠山在江湖闯荡,一直是守礼儒雅的不像江湖人的有为之士,在武当,却不过是大家庭里一个可以嬉笑怒骂的成员。在面对张三丰的那一刻,张翠山面上故作的老成淡定全数土崩瓦解。   迎向张翠山殷切的双眸,张三丰微微颔首。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是短小君。。。我错了!!!明天一定一定爆字数!!!   因为怕亲们觉得这章五哥的性格跳跃比较大,特意解说一下。   五哥和杨逍相处的状态是好友状态。   五哥和师兄弟相处的状态是家人状态。   亲密度不同,所以在杨逍面前五哥根本没有露真性情,虽然呆是真的⊙﹏⊙b   ☆、真经何处去   张三丰领先,遣退张松溪和莫声谷,唤张翠山和怀拥张无忌的俞莲舟随行,就近去了张三丰打坐练功的斗室,指使俞莲舟将张无忌放在床榻上。   张三丰一手撩袖,去摸张无忌的脉搏,沉吟道:“无忌的寒毒深入五脏六腑,缠绵已深,此番回来,肺胃等器脏中的寒毒倒是稍稍得减,看来蝶谷医仙医术确实了得!”   张翠山抵达蝴蝶谷以后,曾送出一封信,写到自己求医蝴蝶谷的事。正因为此,俞莲舟将江湖传闻与张翠山的信结合一起,忧心张翠山当真是教妖人骗到了蝴蝶谷,于是去信给他警告,才揭破杨逍的身份。   张翠山本不想再提蝶谷的际遇,张三丰才一说胡青牛,他面上就是一僵。俞莲舟向来是个眼明心细的,见张翠山这幅模样,多少有些觉出味来了,决定寻个时机好好探问这个呆头呆脑的五弟。   张三丰伸手去拍张无忌的脸颊,轻声唤道:“无忌,无忌。”   张无忌“唔”一声,渐渐从昏迷中转醒。斗室中未点灯盏,略有些昏暗,却足够张无忌认出面前的是张三丰。张无忌不由激动的喊道:“太师傅!”   唤张三丰为太师傅的武当弟子说多不少,可能因为张无忌唤张翠山一声爹爹,也可能因为张无忌身世孤苦体患寒毒,张三丰待他尤为亲切,先伸手摸摸张无忌的头以示安抚,才道:“无忌,你按我这口诀运气试试。”   张三丰念着:“…彼之力方碍我之皮毛,我之意已入彼之骨。两手双撑,一气贯通。左重则左虚,而右已去,右重则右虚,而左已去…”张无忌只用心领会,竟渐渐进入一种奇妙的境界,只觉得奇经八脉涌动一股热流,教他舒服得仿佛躺在太阳天里,离寒毒已经远去一般。   俞莲舟和张翠山也细细参悟着,若有所通,忽听张三丰停下来,竟觉得遗憾无比。这样奇妙的口诀,正如怪症之于医者,是武人的最爱。而张无忌,则这样懵懵懂懂的,得到一个突破瓶颈的机会。   张无忌将气息平稳下来,只觉得先前修习的武当九阳功的瓶颈破开了,浑身暖气还未消,也不受寒毒所苦了,顿时喜笑颜开道:“太师傅,你这口诀实在了得!早知如此,也不用去蝴蝶谷走一遭,还害得爹爹伤心!”   张无忌口无遮拦,张翠山忙喝止他:“无忌!”张无忌缩一缩头,没敢再多言。   张三丰颇含深意的看张翠山一眼,未继续追究,俞莲舟于是也不追问,只是眼里迸现寒光,也不知道他所思所想。   张翠山有意转移话题,便问:“师傅方才念的那段口诀,莫非是九阳真经?”   张三丰捋一捋胡须,颔首道:“正是。当年觉远大师月夜在大树下念诵九阳真经,为师有幸得闻,虽说断断续续,理成一篇武当九阳功,却也了得。近日一阅九阳真经,只觉得往日所知实在浅薄,武学之浩大一窥难尽。”   俞莲舟附和道:“听师傅念九阳真经的一段,只觉得先前武当九阳功里晦涩的部分得以疏通,若我武当有这门功法佐辅,必能成为武林的泰山北斗!”   张三丰摇头失笑:“莲舟何出此言?为师出身少林,与少林始终有一份香火情在,若是将达摩祖师所书九阳真经据为己有,岂不无礼?何况我武当修道,理应修身养性,何须贪婪名利?”   俞莲舟忙谢罪道:“是莲舟失言了。”   张翠山却为难道:“师傅无意叫我武当弟子习练九阳真经,那无忌…”   张三丰如何不知张翠山的为难之处,便道:“这功法是死的,人却是活的,达摩祖师若知晓我等以九阳真经解救无忌性命,定也不会怪罪。为师不愿将九阳真经推广于武当,亦不仅是顾念少林。”   俞莲舟略一思量,拊掌道:“制衡!师傅所求乃是武林的安稳平衡!六大派中,少林乃武林北斗,我武当与峨眉日渐气盛,其余三派却逐步衰颓。今日我武当修习九阳真经,必将破坏武林局势。是时武林动荡,必成大害!”   张三丰不由一笑,承认:“正如莲舟所言,此乃为师所忌。”   张翠山亦有所悟,赞同道:“贪心误人,每逢宝物出世,武林人莫不争相抢夺,确实不能这般为之。”随即,他又困扰道:“那,师傅待如何处理这九阳真经?”   张三丰毫不犹豫:“烧了。”   “烧了?”俞莲舟和张翠山不由齐声惋惜。   张三丰伸手抚一抚呆坐在床,一脸似懂未懂的张无忌,坚定的答道:“待无忌将九阳真经的功法背下来,为师就将之烧毁,以免贻害江湖。”   俞莲舟叹道:“此等功法,若不能传于后世,岂不可惜?”   “九阳真经的传承自然不能在我辈断了,”张三丰含笑的望着张无忌,柔声道:“既然将九阳真经授予无忌,日后且看他如何取舍。”   “这是无忌的造化了…”张翠山叹息一声,认同了张三丰的做法。   在那方斗室之中,张无忌打坐习练九阳真经,张三丰为俞莲舟和张翠山指点习武过程中的一些疑惑,四人认真的参悟武学,渐渐便到了天色擦黑的时候了。有道童在外面扣门道:“太师傅,大师伯在中厅布好了晚饭,说是请您、二师伯,五师叔和张师兄过去。”   张三丰拈一拈胡须道:“远桥有心了,难得我们师徒几个都在武当山上,就一起进餐吧。”说着,他率先一步推门走出去。俞莲舟与张翠山相视一眼,唤上张无忌一起前往中厅。   武当山上乃修道之人,摆一桌的餐也是素食,不见荤腥。   宋远桥、俞岱岩、张松溪、殷梨亭、莫声谷五人已在中厅等候,莫声谷玩性虽大,却也是乖乖的等张三丰来了才入座。张三丰平和道:“你们何须这么规矩?我们武林中人还是讲求率性而为的!”   莫声谷听张三丰这番话,就借题发挥道:“就是嘛,我们是一家人,还那么拘谨做什么,多不自在呀!”宋远桥一眼瞪得莫声谷噤声,张松溪却还笑话他:“师傅说率性而为,但决不是指你伸手抓菜的行为。”莫声谷顿时闹了个脸红。   俞莲舟方才坐下,听见张松溪说莫声谷以手抓菜,不由沉着脸斥道:“你与青书年纪相仿,却是为人师叔,如此顽劣,怎能做个表彰!再看看无忌,乖巧懂事,哪像你这般没规没距!”   张松溪于是又来凑话:“七弟,你万万不可轻率呀。当初六弟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那沉稳劲可肖似二哥,才被金鞭纪老相中,早早配了个美娇娘!”说着,便放声笑起来,直笑得殷梨亭涨红了脸。   还是俞岱岩出声阻止了张松溪不着边际的行为,他说:“这些话且留到饭后说,现在还是先吃晚饭吧,否则饭菜凉了,岂不可惜?”   武林中人本没什么饭桌上的规矩,更是不讲究所谓的食不言寝不语,然而武当本是修道一家,以修身养性为主旨,虽不刻意强求食而不言,却也没有哪个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说话的。   待到饭后,几人坐在桌前说些近况,张三丰忽然省起,与殷梨亭说道:“过些时日是你的生辰,听说峨眉将遣纪姑娘来给你赠送贺礼。”   殷梨亭闻言,不由瞪眼——这纪姑娘,可不是他的未来妻子纪晓芙么! 作者有话要说:  张无忌埋经处被我蝴蝶掉了,俞莲舟如何得到九阳真经会留到下回分解【大概】   纪晓芙来了,杨逍还会远么?   大家撒花嗷嗷嗷嗷~   ☆、一夜同塌眠   晚饭后的闲暇时间,师兄弟几个逗弄着涨红脸颊的殷梨亭,好一顿笑话,才还他个自在,各自散去房中。   张翠山打来热水给张无忌洁面净手,忽然停下手巾擦拭的动作,定定的看着张无忌,说道:“无忌,以后莫要再提蝴蝶谷的事。”张翠山眼中沉静无波,说起蝴蝶谷也是不为所动的模样,实在叫人看不清明。   “为什么!”张无忌向来是个执拗的脾气,他知道爹爹在蝴蝶谷被恶人欺负了,为什么不能叫太师傅、师伯、师叔为爹爹做主?他不满的嚷嚷道:“那个杨逍,他叫爹爹难过了,无忌、无忌才不会放过他!”   张翠山手里捏着的手巾蓦地从手里撒开,嘭一声砸进铜盆,溅起水花无数。张翠山沉着张脸看张无忌,正欲说些什么,却听一阵叩门声响,伴随一道熟悉的声音:“五弟,你睡下了么?”   是俞莲舟。张翠山望望仍在摇曳的烛光,也深知今日回避俞莲舟,也不过是一时轻松,于是不理会噤声瞪眼的张无忌,起身去替俞莲舟开门,“二哥有何事?不如进来再说?”   俞莲舟进了门,只见张无忌规规矩矩的缩在椅子上,面前摆着个铜盆,铜盆上搭着一块手巾,铜盆旁撒一地的水渍。俞莲舟说道:“我知晓你心中有不愉之事,何必拿孩子撒气?”   说着,俞莲舟走上前去,将衣袖一撩,捞起盆中的手巾,将之拧干,为无忌擦拭手脸。几个较小的师弟也得过俞莲舟这般照料,做起这番动作来,倒不生疏。   张翠山将门合上,静静的看俞莲舟蹲身为无忌擦拭着手,细微到每一根手指间的缝隙。俞莲舟总是那样心细,总是静静的看着,静静的做着,不爱将自己的心意表达出来。   俞莲舟已经为无忌擦干了脸颊和手背,他站起身,拍拍张无忌的头,说:“去睡觉吧。”明明是温和的口气,却带着不容人拒绝的魄力。张无忌向来爱戴这个二师伯,自然也不会拗着他来,便乖乖的爬上床。将被子盖到头顶前,张无忌偷偷的瞄张翠山一眼,张翠山面上不露山水。   俞莲舟坐到椅子上,朝张翠山招手,张翠山也不拒绝,徐徐走过去,在另一张椅子上落座。却听俞莲舟叹息一声:“我知你好强,然而有什么事不能共我讲?”   张翠山怔怔的望向俞莲舟,一向不爱露出情意的俞莲舟,眼里写满了关切。这是做给张翠山看的,俞莲舟知道张翠山怀有心事,俞莲舟也知道张翠山不愿讲给他听,俞莲舟还不知道张翠山不愿与他讲是不希望他担心,所以俞莲舟将担心流露于言表,告诉张翠山——不必逞强,我对你的担心从来没有少过。   然而,哪怕张翠山了解俞莲舟的心意,他还是避开蝴蝶谷的事不愿提及,转而说道:“二哥如何取得九阳真经的?不如与翠山说说?”   俞莲舟眼里瞬间闪现失落之色,却被掩盖在沉沉的眸子里,他在灯烛摇摆里看着张翠山,许久才笑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们秉烛夜谈,未免打扰无忌睡眠。”   俞莲舟这样说了,便是不会再追问张翠山的心事。张翠山只觉得松一口气,他轻笑道:“我们兄弟已经许多未曾抵足而眠,二哥何不邀请我去你房中?”   “既如此——”俞莲舟眼里略略有笑意闪现,他说:“还请五弟随我来。”   张无忌把脑袋埋在被子里,突然索索的耸动起来,他溜圆的一双眼睛瞪着张翠山的背影,张翠山却装作不知,随着俞莲舟走出门去。张无忌顿时伤心得很,揪着被子嘟囔道:“爹爹喜欢二师伯,不喜欢无忌!”   张无忌的醋意,张翠山怕是接收不到的。   随着俞莲舟穿过长廊,对面而居的就是俞莲舟的房间。   张翠山素来与俞莲舟亲昵,往日与之秉烛夜游,也时常在这个房间过夜。他熟门熟路的摸进去,先为自己倒一杯茶,嗅一嗅茶香道:“二哥喜欢龙井,还真是从未变过。”   俞莲舟夺过张翠山手里的杯子,竖目道:“深更半夜坐在这里喝凉茶,你是想借着身子难受而偷懒练功么!”说着,见张翠山一脸好笑,他板着脸催促张翠山去洗脸洗脚,还换来一句戏弄之言:“二哥怎么跟个管家娘子似的,一脸严肃的说些生活琐碎!”   俞莲舟只当听不见,待张翠山洗漱完毕,他也洗脸更衣。两人同被而卧,迎面是一方圆窗,有明月投入,凉风涌起。静谧里,张翠山烦躁多日的心也渐渐静了下来。   张翠山为表示兄弟情深,探出一只手给俞莲舟捏被子,偏偏有风从他抬手的动作里灌进被窝。俞莲舟感觉张翠山手上动作一顿,不由好笑:“五弟近几年看着像是精明了许多,怎么又做起傻事来?同在一个被窝,你又压得好被子?”   深夜里,俞莲舟一双寒眸里点着星光闪烁,那流淌着的笑意直叫张翠山不由得脸红,便岔开话题道:“二哥且和我说说,你是如何取得九阳真经的。”   “你当二哥是说书人么,”俞莲舟打趣他,又道:“我今日便和你说说这个九阳真经的来处,少叫你以后净拿这个岔开话题!”   张翠山被俞莲舟识破了心思,不由不自在的催促道:“二哥快说!”   此话一出,张翠山一直以来转移话题的目的就明晃晃的暴露在俞莲舟面前,惹得俞莲舟不由放声大笑,“五弟,你这个呆症,怎么就没叫胡青牛治一治呢!”   张翠山此时也顾及不得什么胡青牛了,只窘得将脑袋缩进被子里,却又被俞莲舟伸手扒了出来。俞莲舟也不笑他了,遥遥的回想起那日与张翠山分道扬镳之后的事来。   昆仑山,正派分属于朱武连环庄,却与明教光明顶分据势力。   俞莲舟抵达昆仑山,只为找寻那个在江南连环作案的邪魔,哪怕小心翼翼,却被朱武连环庄的主人察觉。俞莲舟只得现身与朱长龄、武烈二人解释身份。哪料那连环庄的后人不听解释,只当他是明教的细作,竟非要斗上一句才肯好好说话。   俞莲舟自然不敢与朱长龄、武烈对阵,无故为武当竖起敌人,只得一路躲避。却不料那二人心思歹毒,不能凭一己之力杀死俞莲舟,便凭借熟悉地形的优势将俞莲舟逼之断崖。趁他不备,一掌击下。   张翠山听到此处,不由惊呼:“二哥你无事吧!”   俞莲舟不由失笑:“我好好的在这里呢。”   张翠山心里一安,又忿忿道:“那朱长龄和武烈真是可恶得很,哪日我手执判官笔和虎头钩,上他门去,杀他一杀!”   “你呀——”俞莲舟莫可奈何,“别人只道武当张五侠性子稳重,哪里知晓你是个这般冲动的人!”又道,“你且听我说来。”   坠下那云烟缭绕的山崖,俞莲舟只道自己必死无疑,却被一棵从石缝里破出的高树撩了一把,只受了些轻轻擦伤。再环顾四周,是个三面皆空却极高的平台。那平台倒有十余丈方圆,可是半天临空,上既不得,下又不能,俞莲舟求救无门,只能每日运功抵寒,吞雪充饥。   浑浑噩噩的过了两日,俞莲舟始终不忘想办法爬上山崖,然而崖壁陡峭,即便有纵云梯这等轻功,无处施力亦是难为。平台周侧的山壁,也被俞莲舟探过了。绝尽山壁窄路,左侧倒是有个黑黝黝的洞|穴,然而以俞莲舟的身量是钻不进去的,他又不能费功与这山洞相抗,若是白费力气,岂不苦哉?   却说俞莲舟正设法想要依靠哨声唤来信鸽,哪怕远水解不了近渴,也别无他法了。那一日,他靠在悬崖绝壁上运功打坐,却听见一阵吱吱声,竟是一只小猴在平台上耍雪。   俞莲舟不由喜道,既然这等绝境能有生灵,必然有满足食宿的地方,他于是循着小猴的身影来到绝壁尽头的洞口,小猴尾巴摇摇就进了洞里,俞莲舟却只能望洞兴叹。   在平台上或者山洞口,于俞莲舟而来并无差别,他就候在洞|穴前,却是盼着那只小猴再探出来,与他作伴也好。也不知等了几个时辰,天色渐渐黯淡了,小猴再次从洞里钻出来,身后却还跟着一只白猿…   俞莲舟说着说着,只听身旁人呼吸渐渐平稳,他低低唤一声“翠山?”,无人应声。于是俞莲舟在黑暗里静静的笑了,“竟然就这么睡着了,也罢…日后再罚你。” 作者有话要说:  啊哈哈,写二哥和五哥真是顺啊~   多么想换攻啊【喂!   ☆、峰顶得真相   早晨,鸟鸣啾啾,清风入室。   俞莲舟一向早睡早起,在晨光微露的时候便醒了过来,见张翠山睡得正熟,体贴他近些日子赶路辛苦,便轻声轻脚不打搅他酣眠。   待俞莲舟洗漱打理完毕,张翠山却还赖在床上。俞莲舟大摇其头,叹道:“身为一个习武之人,怎能有如此陋习!”他一向克己,对待几个师弟也十分严苛,不为张翠山的舒适睡颜所动,执意叫张翠山起床晨练。   俞莲舟抬手去掀被子,一股冷风已经抢先灌了进去。张翠山正睡得迷糊,他一个瑟缩,侧身向里翻去,嘴里嘟囔道:“唔…无忌,到我怀里来。”俞莲舟听到这一句梦话,手上不由一顿,好笑道:“无忌身负寒毒,还能叫你暖和过来不成?”   张翠山还在睡梦之中,自然对俞莲舟这番话一无所知。俞莲舟见他一反之前规矩的睡姿,蜷起身一副可怜模样,虽觉好笑,又不禁心软。在张翠山探手往被窝里摸“无忌”的时候,俞莲舟塞了个枕头过去,见张翠山欢喜的抱了个满怀,他便出了门去。   …   等到张翠山清醒过来,已然时近辰时。   一瞧见窗外大好的天色,张翠山不禁懊恼道:“怎么就睡得如此之熟,错过了晨练的时候,还不得挨二哥的教训!”转瞬又忆起他是在俞莲舟房里睡下,俞莲舟起了,断没有忘记叫他起床的说法。   张翠山将怀中枕头一捏,唇畔流泻一抹笑意,他自言自语道:“二哥有意体贴我,我却也不能放松自己,是该起来了!”说罢,张翠山将枕头放回原处,将被子折叠整齐,再着衣洗脸,推门而出。   武当的晨练在卯时,如今只怕将近结束,张翠山便无意赶往。   也不知无忌醒否?张翠山想着,决定先回房中看看。   紫霄宫两侧以配房分隔为三进院落,中层两翼为屋舍居所,俞莲舟的房间也在其中,恰恰与张翠山的房间对门对户。张翠山穿行走廊,推门进屋,却不见张无忌的身影,只有床褥叠得整整齐齐。   “或许是师傅唤他去背记九阳真经了,”张翠山如是一想,倒也不急着见到张无忌,他尔今又错过了饭食,便径直往西南方走,出了紫霄宫就直登天柱峰。   天柱峰乃武当山主峰,紫霄宫傍展旗峰而建,而展旗峰环拱于天柱峰。自紫霄宫到天柱峰有不近的一段距离,何况陡险。若非是张翠山从小习武,怕是难以攀援。   天柱峰顶,其风猎猎。   张翠山迎风而立,冷风吹得他袍袖翻飞,衬着如玉的面容,沉敛的气质,竟仿佛谪仙人,不似在人间。张翠山素爱这天柱峰,爱它高,望者远;爱它险,攀者艰;爱它山高谷深,溪涧纵横,能让人俗念顿消,愁绪尽去。   然而今日,天柱峰顶的烈风未能吹散张翠山心中的郁结。   彼时张翠山远上云端,望七十二峰接天青,听四十二涧水长鸣,偏偏想到心中最最痛恨的那个人——前往蝴蝶谷的途中,杨逍曾与张翠山赞坐忘峰的景致使人忘俗,当时张翠山欢喜的附和说:“我在武当山上,若遇上不顺心的事,便爬上天柱峰,看山川河流如此宽广,天地众生如此渺小,仿佛自己那一点不愉也算不得什么了”,他只道寻见共爱山水的知音,不料撕破杨逍故作的尔雅,竟是个喜好玩弄人心的恶人!   思及初见时那个鸦羽青丝,横斜鬓眉,凤眼勾含,薄唇微扬的浪荡子,再念起同行中那个放|浪不羁,风流潇洒,体己宽人,温和体贴的知己人,无论是样貌气度,怎么…也不至如此不堪!   张翠山叹息一声,低喃道:“我还欠你西湖一游,怕是不能兑现了…”   “五弟不是一贯嫌西湖过分柔美么?”不知何时,俞莲舟也上来天柱峰,张翠山回眸望去,俞莲舟挽着发髻,眉工整,眼平直,鼻俊挺,唇紧抿,是和杨逍截然不同的严谨自律的模样。   见张翠山垂着眉眼,似乎不知如何作答,俞莲舟便徐徐走上前去,与之并肩,沉声说道:“若是五弟喜欢,他日我俩可前往杭州一览。”   张翠山身形一震,才道:“无须如此,”他微侧着头往远处看去,一只飞鸟从林丛中展翅飞出,很快消失在山水与天的交际处,“我确实不喜西湖柔美,所以…既然与我邀约的人不会去,我也不必去了。”   俞莲舟双目注视着张翠山,他的眼中总是覆着一层薄冰,而冷淡沉敛的视线里,又总是透出似有似无的宠溺纵容,他说:“五弟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连自己所思所想也看不清?”   张翠山开口欲说什么,俞莲舟却对着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继续说道:“五弟分明不喜西湖景色,不去岂不更好?何以添这许多怅惘。既希望那人能够应约与你同游,又为何不与他明说?”   所谓的西湖一游,不过是张翠山听杨逍随口一句“可惜了杭州美景,张五侠赶着寻胡青牛治病,怕不能细品其味了”下的愧意。杨逍既是一心作弄他,怕是这份遗憾也是假的。又哪里值得他信守承诺!   思及此,张翠山不由竖目,哼道:“我确有希望,只盼从未与那人结交!”   俞莲舟正色,“那人…莫非指的是杨逍?”   张翠山脸色一僵,俞莲舟便当他是默认了。   张翠山自从蝴蝶谷归来,便一直情绪不佳,甚至每提及胡青牛,他便气息紊乱,一副神魂不宁的模样。张无忌曾漏嘴说张翠山在蝴蝶谷遭受欺负,却也被张翠山强令闭嘴,原来那个惹得张翠山不愉的人,是明教杨逍!   俞莲舟不由惊怒,大摇其头:“五弟,你糊涂啊,你怎生如此糊涂!明教左使杨逍,怎么是个好相与的,你竟然与之结交!”   张翠山难过道:“二哥有所不知,杨逍最擅伪装,初时假作襄扶汉人之态,博得弟弟好感,又好一通正邪皆为汉族一家的言论,只教我真心佩服!他得知无忌身负寒毒,主动提出带我二人寻蝴蝶谷,还道出不应以正邪而误人命这样的大义之言,说得我无从拒绝。而在前往蝴蝶谷途中,他又真心照顾无忌与我,我是真心当他是知己好友,哪料他…”   说到最后,张翠山一口怒气提不上来,眼眶却渐渐染上一圈红。   张翠山这幅模样,叫俞莲舟的指责怎么出口?俞莲舟莫可奈何,揉一揉张翠山的头发,柔声道:“无碍,无碍,五弟不气,只是以后莫要再这样容易相信别人,恩?”   张翠山点头,尤像年幼时那般,以依赖的目光望着俞莲舟,哑着嗓子道:“天柱峰风大,我们回去罢。”这样的张翠山,叫俞莲舟如何拒绝?便拉住他下了山。   二人花费比登山多一倍有余的时间,终于回到紫霄宫。   一名道童欢喜的迎上前来,将俞莲舟和张翠山请去紫霄宫正殿,说是峨眉遣人已来,太师傅望二师伯和五师叔前去一晤。   道童作引,甫至正殿门口,便有一双邪肆的眸子朝张翠山射来。   张翠山若有所感的抬头,只见纪晓芙身侧,站着一个风姿俊朗的青年,他发似鸦羽,长眉斜飞,凤眼微勾,鼻若悬胆,唇线薄削,却是那明教左使——杨逍! 作者有话要说:  杨左使听说你们希望换攻,就急急忙忙跑来了=。=   艾玛,其实我真的喜欢俞莲舟,可是我写不像他TAT   ---对了,这里该解释一下杨逍的心态---   杨逍故意要胡青牛和他演戏,让张翠山知道真相,是因为杨逍吃到了苦果。   张翠山叫他范兄,像是透过他在叫范遥;张翠山以为他良善,其实是不识杨逍的真面目。   杨逍只是用了一种他以为妥帖其实很激烈的方法,让张翠山知道他是杨逍,让张翠山不被他以前装出来的假象迷惑,这样才可能喜欢上真正的他。至于那句,现在愈恨我,以后愈爱我,既是杨逍的恶趣味,又是他害怕被否定的自我强调=。=酱紫。   ☆、翠山心结解   不曾料到杨逍竟敢光明正大踏入他武当紫霄殿,张翠山一时怔忪过后,双眸中点燃了怒焰。他强自镇定的站在原地,拳头握得死紧,其实恨不得一拳挥向那笑得可恶的杨逍。   俞莲舟原本与张翠山比肩而行,此时张翠山落了后头,他就回过身去拉张翠山,嘴里无关痛痒的教训着:“怎么五弟行走之时还会出神?在外人面前可曾出过这种状况?”   武当修习极阳真气,偏偏俞莲舟的手一贯寒凉。在指尖相触的时候,张翠山只觉得心中一醒,便冷静了下来。他一边随口和俞莲舟说着:“那是因为知晓二哥会照看我,在外人面前是决计不会如此。”一边在心里考量着杨逍为何来此,又与纪晓芙有何关联。   天柱峰顶目睹张翠山瞬间流露的依赖之情,俞莲舟对着这个在外面受了委屈的五弟,实在说不出教训的话语,只能说:“怎可万事赖着二哥?你这性子仍需得磨砺。”   俞莲舟的嗓音亦如其人,冷冽时仿若冬季的冰层,清淡时仿佛平缓的湖面,却总是让张翠山觉得平静宁和。张翠山内心不再因杨逍的到来焦躁,他先向居于殿堂上首的张三丰问好,便转向纪晓芙,笑道:“纪师妹,许久不见,”   纪晓芙的目光往张翠山身上一落,倒仿佛被针扎了一般,慌忙挪开了,才道:“张五哥,别来无恙。”   莫声谷正和殷梨亭低声耳语着,见张翠山与纪晓芙攀谈,奇道:“咦?五哥几时和纪师姐熟稔的?”   张翠山答道:“曾在杭州有过一晤。”   莫声谷并不在意张翠山的回答,待张翠山解释过,他便“喔”一声,又黏起殷梨亭来,也不顾殷梨亭是否愿意理他。俞莲舟则将纪晓芙的惶乱无措看在眼里,似有所悟。   纪晓芙未料莫声谷会有此一问,张翠山一提及杭州,她全身寒毛倒竖——杭州一晤,可不止张翠山和纪晓芙二人,还有杨逍。   幸而张翠山并不当面揭穿杨逍的身份,纪晓芙握着衣摆的手指微微一松,手心里已全是黏腻的汗渍。她朝张翠山勉强一笑,低声说一句:“确实见过。”便侧过脸去,目光闪烁着望向神色淡然的杨逍。   杨逍面对张翠山的咄咄逼人以及纪晓芙的胆颤心虚,微垂眼帘,“呵”一声笑,仿佛遇上什么可乐的事一般。张翠山的心火又叫杨逍这一声笑点燃了,他瞪着眼睛问杨逍,语气倒是客气得很:“这位,是与纪师妹同来的?”   杨逍抱拳:“在下肖扬,奉师尊之命,随纪师妹一起为殷六侠送上贺礼!”不刻意强调,却硬生生给自己套上了一个峨眉男弟子的身份,那一声纪师妹也叫得格外熟络   “肖扬?”张翠山将杨逍这个假名咀嚼一番,嘿然笑道:“肖扬,呵,真是个好名字。”张翠山的嘲讽之意,杨逍如何品不出来?他将眼一眯,毫不客气道:“多谢夸奖。”   张翠山恨得咬牙,正欲继续逼问,却被俞莲舟出声阻止。   “五弟,”俞莲舟喊了张翠山一声,他的嗓音依旧是清清淡淡的,仿佛一阵清风拂过张翠山的心口。张翠山怔怔的回头去望俞莲舟,俞莲舟目光平和的回望他,说:“今日五弟起迟了,过了饭食,现在可饿了?”   张翠山不知俞莲舟为何提及这一桩事,迟疑之间未做回答。   俞莲舟道:“方才来时,我便唤了僮儿为你热了馒头,现在去吃可好?”这般说话,倒像哄小孩儿一般。张翠山正欲推辞,俞莲舟却执起他的手来,不容拒绝道:“好歹吃些,你若不喜欢,再叫厨娘炒个青菜。”   峨眉与武当一向关系不错,却还不至于一个峨眉弟子来贺喜,须得武当一代二代齐齐接待的。张三丰捋着胡须道:“既如此,你们师兄弟几个散了吧。”又着意让殷梨亭和纪晓芙一起,便指使道:“梨亭去唤个僮儿过来,将纪师侄和肖师侄的住处安排妥当。”说罢,甩甩衣袖,去斗室看张无忌的九阳真经背诵得如何。   俞莲舟领着张翠山走出紫霄殿,杨逍目光沉沉的看着张翠山离去的背影,直到殷梨亭唤他:“肖师兄,且由梨亭为你…和纪师妹引路,先去住所歇歇罢。”杨逍应了好,又暗含深意的斜了纪晓芙一眼。   杨逍和纪晓芙的牵扯暂且不提,俞莲舟带着张翠山穿过回廊,在松柏掩护里的小亭中落座。张翠山一坐下,便急不可耐的说道:“二哥可知,那个肖扬…”   “可是杨逍?”俞莲舟垂下眼睑,沉静的脸色让张翠山满心的焦急无处交付。张翠山讷讷道:“正是。”   俞莲舟说:“五弟,你且告诉我,如何看待杨逍?”但见张翠山面露愤愤之色,也不等张翠山诉说自己的愤怒,俞莲舟冷声道:“你此时静不下心,沉不住气,就不必说出些冲动之言。”   “二哥,我…”俞莲舟摆手阻止张翠山将说未说的话语,兀自叹息道:“五弟,区区一个杨逍,至多月余相处,何以叫你为他失态至此?你为何不能静下心来,不轻易被他激怒?”   区区一个杨逍,哪怕伪装再好,也不过是个志趣相投的友人;至多月余相处,哪怕叫他欺叫他骗,也不该失却一颗道心。俞莲舟的话就像一只温柔的手,在张翠山心中掀起狂澜的时候,一力让它平稳。张翠山激动的心情渐渐缓了下来,他扬唇一笑,便做回了那个意气风发,潇洒儒雅的张五侠。   俞莲舟将张翠山瞬间的转变看在眼里,赞赏一般的颔首点头,便道:“且将你与杨逍的私怨搁下,不知他来武当是为何?又做甚么要借口是峨眉弟子,和纪晓芙一同前来?”   张翠山沉吟片刻,与俞莲舟说道:“先前提及纪师妹与我杭州一遇,却不止我和纪师妹,还有杨逍。当时杨逍假作范遥,告诉我他乃明教光明右使者。那日纪师妹与他纠纷,我道破了杨逍的假身份,好歹叫纪师妹有个防备。哪怕她不知杨逍是明教左使,那明教右使的身份又有何不同?”   俞莲舟以手指叩击石桌的桌面,推测说:“纪晓芙既然知道杨逍是明教中人,断不会再遭受其迷惑,将之带上武当。或许,她是被杨逍胁迫,无奈为之?”   张翠山锁眉道:“即使如此,她上了我武当山,算是有我等仰仗,却为何还要帮那杨逍隐瞒身份?”俞莲舟也想不通这其中关节,两人皆是一默,不知再如何推断下去。   冥思苦想许久,张翠山气恼道:“我又不是纪师妹,当真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想法,还不如今夜与她夜谈,问明缘由!”俞莲舟被张翠山这句话逗乐了,亲昵的戳戳他的额头,笑道:“你可真是,还是个小孩子心性么,你这般鲁莽去闯纪晓芙的房间,可不坏她名节?”   张翠山揉揉额头被戳的地方,恍惚忆起小时候那个满院子乱跑,求饶说“二哥别戳我”的时候,不由负气道:“我便是小孩子心性,也不兴再像对待小孩子一般待我!”   俞莲舟也忆起了往日的小翠山,不由哧一声笑了起来,仿佛这些年故作的自持稳重也在一瞬间土崩瓦解,他说:“既然不想我再像对待小孩子一般对你,就不要再冲动,逞强,任性,…”   俞莲舟每说张翠山一个缺点,手指就在石桌上一点。俞莲舟连连点了数十下,张翠山看不过眼了,一把抓住他的手指,摁住不动,恼怒道:“我可没有那么多缺点!”   俞莲舟静静凝视张翠山,柔声道:“张五侠可以十全十美,而我的五弟,缺点多些,也无所谓的。”张翠山便也怔住了,望着俞莲舟,不禁露出畅怀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夜探纪晓芙   俞莲舟说张翠山冲动,逞强,任性,并未说错。   是夜,运以九阳真经的内功克制寒毒,张无忌的精神难得的好。他跪坐于床榻之上,摇晃着脑袋回顾白天背诵的九阳真经。房间里摇曳着烛光,张翠山才剪过灯芯,那火苗窜得老高,时而响起“哔剥”的爆裂声。张无忌嘴唇翕动时时念叨着,偶有背错背漏,便将脑袋摇得好似个拨浪鼓,再绞尽脑汁去想。实在记不起来的,便就着灯火,偶尔瞅上一眼写有九阳真经的羊皮纸卷。   张翠山拧干面巾,晾回洗漱架上,再将铜盆里的水倒出去,便催着张无忌睡觉。张无忌得了九阳真经,正新鲜着,哪肯入睡?还扯着张翠山说要背一段给他听,借口说什么没悟懂那一段的蕴意,实则是一分炫耀一分显摆。   张翠山一向纵容张无忌,这回却怎么也不肯配合,板着脸强要张无忌睡觉。张无忌近些日子也叫张翠山惯出了脾气,被张翠山缴走了九阳真经,他便负气的往床上一缩,被子一遮,大嚷一声:“我要娘亲,不要爹爹!”就再不肯吭声。纵是张翠山去掀被子,他却抓得死紧,竟闷着头睡了过去。   张无忌的呼吸逐渐平缓,张翠山便轻手轻脚的将被子拨开一些,让他那张逐渐红润的脸蛋露出来,再给他压压被子,以防漏风进去。然而,张翠山没有上|床安歇,他望一望窗外,月在中天,正是好时辰。   张翠山毫不迟疑,推门而出,径直去纪晓芙的住处。   鉴于白天张翠山已留心打听了地方,又对居住数年的紫霄宫格外熟悉,轻车熟路的便来到紫霄宫左翼的厢房,辨别了纪晓芙居住的那厢。   厢房之中,烛火摇动着昏黄的影子。   张翠山心道,烛火尤明,想必纪师妹还未入睡。既不至扰了纪师妹睡眠,江湖儿女也不必过分避嫌。正欲抬手叩门,却又犹豫着放下来,想着:深夜造访,到底是失礼得很,还是改天再寻时机罢。   暗自下了决定,张翠山正要离去,却听一阵轻笑自厢房之中传来,分明是个男音:“何以张五侠已至门口又折返回去?岂不是杨某不懂待客之道?”这样的熟稔而又暗含调笑的口吻…却是,明教光明左使者杨逍!   深更半夜,为何杨逍会在纪晓芙房内?   不容迟疑,张翠山推门而入,大声质问:“杨逍,我纪师妹呢!”   张翠山的住处在紫霄宫右翼,与左翼摆设不同,他甫一冲进门就往右边喊,却不料杨逍站在左边的床铺前,抱臂看他,好整以暇道:“劳烦张五侠扭过头来,正对着我说话。”   此话一出,张翠山一眼瞪住杨逍,杨逍正笑着,那种眉角微挑,唇角微扬的笑容。杨逍一定在得意着,如此轻易撼动他的情绪…张翠山仿佛一瞬间醒过神,他摇摇头,稳住心神道:“我现今已扭过头来,还请问峨眉纪晓芙现在何处?”   杨逍见张翠山不再动怒,那双黑亮的眼眸不再燃烧怒焰,不由失望,却还是解答了张翠山的疑问:“杨某在纪晓芙的房内,那纪晓芙,自然在杨某的房内。杨某早料想张五侠今晚会造访纪姑娘,与其如此辗转来探问我的企图,不如我亲口告诉你。你说是也不是,恩?翠山。”   “翠山”二字叫得亲昵,却唤不回往日的情谊,张翠山微露黯然之色,又随即抬头直视杨逍,抿唇道:“我与杨左使并非熟识,请称我为张五侠。”   张翠山生疏的口吻叫杨逍蹙眉,他状似难过道:“怎非熟识?你我安庆相逢,西湖相知,前往蝴蝶谷一路日夜相随,这样,竟还非熟识?何况我往日都唤你翠山,你也叫我一声…”   杨逍忽然收声,张翠山代他续下去:“我唤的是‘范兄’。”   张翠山眉宇间俱是冷冽,面对杨逍故作的愧疚不为所动的补充道:“与我相逢相知相随的,从来是‘范遥’,而非杨逍。”   见张翠山不吃软,杨逍便笑道:“你怎知那个‘范遥’不是杨逍的一部分?”   “一部分?”张翠山挑眉,将这三个字咀嚼一遍,冷冷问道:“若那个‘范遥’是杨逍的一部分,你何苦千方百计毁掉我心中的‘范兄’?”   杨逍一愣,他不曾料到,蝴蝶谷和胡青牛一谈所制造的假象已经被张翠山识破。或许,该到说实话的时候了。杨逍抿唇:“你眼里的是范遥,不是杨逍,你该看到的是我,杨逍。”   “那个范遥,莫不是你制造出来的?自酿罪过,便该遭受苦果,”张翠山被杨逍的话逗得一阵笑,见杨逍要趁机说些什么,他断定的说道:“或许我欣赏的‘范遥’是你杨逍制造的假象,但是我稀罕的,唯有‘范遥’,更决不会是你杨逍!”   杨逍双眸一沉,似乎有怒意在酝酿,张翠山却畏惧于他,以一种冷静自矜的态度面对杨逍,分析杨逍到来对武当的利害:“既然我们的私怨解决了,不如杨左使再告知我,你为何来访武当山,还是隐藏身份的前来?”   杨逍说:“我来寻你。”   张翠山扬眉:“我不信,你不如换个答案来蒙骗我?”   杨逍却不气恼,重复道:“我来寻你。”   张翠山说:“我不信,你或许需要我明天当着武当众人面揭穿你,叫你有去无回!”   杨逍的表情依旧淡淡,没有张翠山期望寻见的害怕,会因为这样的威胁害怕的,也不愧为明教左使了。杨逍笃定说:“你不能当着众人面揭穿我。”   张翠山讽刺他:“你还真是自信。”   杨逍露出张翠山尤其不喜的那种运筹帷幄的邪笑:“无关自信,只关利害。你若是于武当众弟子面前揭穿我,置纪晓芙于何地?不管是否会扫峨眉的脸面,或许灭绝师太会否为大义而惩罚弟子,于殷梨亭而言,可也是关系不浅。”   张翠山瞳孔一缩,怒极反笑:“好极,好极,杨左使果然好心计。既然你上武当只为寻我,也不妨我监视于你,看你所言是否真实。纪晓芙也只会待到六弟生辰过后,不过几日的饭食住宿,我武当还是当得起的!”   言罢,张翠山衣袖一甩,大步离去。   杨逍静静的站着,忽然抬手掩面而笑:“呵呵,张翠山,我竟然掌控不到你的心思呀,愈发有趣了,呵。”只是,脱去了那份呆气,为何连信任也不予我?杨逍想着,喃喃道:“我确是来寻你的呀。”   却说张翠山从房中疾步而出,尚未走过中院,却见一道青影沐浴在月光之下,回首过来,正是——俞莲舟! 作者有话要说:  尼玛,为了码字,我爸又和我闹别扭了╮(╯▽╰)╭写得马虎都来不及改了,见谅见谅!   ☆、一诺定终生   紫霄宫依傍展旗峰,其山高峻挺拔,日里逼近太阳,夜里便愈发寒凉。子夜时分的紫霄宫,夜凉如水,月华如练,美则美兮,却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刃,足以伤人。   俞莲舟负手立于月色之下,月光浸透他的青衫,笼罩一层淡淡流光,却是比月光更伤人的冰寒。   张翠山看着俞莲舟回首朝他望来,一如往日,疏眉平整,双眸无波,嘴唇似抿未抿,面容似怒未怒,他说:“才教训你不该冲动、逞强、任性,你便擅自胡为。”分明平稳的语调,比起训斥更让张翠山不住叫糟。   俞莲舟有一种慑人的气质,或许因为他是沉稳严厉的二师兄,又或者他总是沉着脸冷淡待人,武当山上除却张三丰和宋远桥,无人不敬他怕他。至于张翠山,他向来与俞莲舟亲昵,也不过是将敬重无限放大,惧意无限缩小,也并非不敬畏俞莲舟的。   见得俞莲舟动了震怒,张翠山心便慌了。他疾步向前,嘴唇翕动似乎正措辞解释,月色逐渐朦胧,俞莲舟的身影便模糊了,幻化成那个鸦色束发,眉扬眼挑,放肆不羁的杨逍,却是一脸黯然的神色,问:“我是当真为寻你而来,为何不愿信我?”   经过杨逍那番恶劣的戏弄,张翠山是不管他作何姿态都不听不信的。张翠山想着,蝴蝶谷受杨逍蒙骗的恩怨尚未了结,杨逍又以寻他为借口,偷上武当山威胁他师门安全,实在可恶可恨!当即极怒去推他,嘴里喊道:“我再信你,岂不是将我师门出卖?!”   张翠山尚在梦中,手里胡乱推搡着,还真叫他推倒一个人。只听“啊哟”一声,张无忌应声从被窝里杵起来,眼睛还未睁开,便迭声的嚷嚷:“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张无忌动作极大,张翠山便是再困顿,也睡不下了。张翠山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他侧躺着,面朝外侧,正好瞧见宋青书双手撑于地面坐着,眼眶红彤彤好似兔子一般。   张翠山一愣,赶忙道:“可伤着你了,方才五师叔还在睡梦中,手脚没个轻重,快给我瞧瞧你的手掌手腕。”宋青书于是乖乖摊开手掌,果然在刚刚跌倒的顺势一撑中擦出了数条红痕,手腕骨处也微微肿起了青紫色。   张翠山愧疚不已,正欲掀被子下床。张无忌也因为之前张翠山一声叫唤注意到了宋青书,竟急急忙忙要从张翠山身上跨过,去扶宋青书起来。然而他起得慌慌张张,一只脚勾住被子一绊,整个人便摊开双手扑下床,下巴正好嗑在宋青书膝盖上, “啊哟”两声不分先后的造访张翠山的耳朵。   见此一幕,张翠山无奈得很,他手臂一弯,将张无忌的腰往上一提,张无忌便又坐回了床上。张无忌脑袋忽然朝上朝下,还晕乎得很,却又亟不可待的蹭下床,抢在张翠山之前把宋青书拉起来。张翠山见他俩热络得很,也不去掺和,走到矮柜旁为宋青书寻伤药去。   细细打量宋青书清秀的眉目,张无忌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了许久,试探性的道:“唔,我记得你,你是、你是宋…宋书书?”啊不,还有个青吧。是宋书青还是宋青书?   宋青书皱皱鼻头,气咻咻的瞪着张无忌:“我是宋青书!”   张无忌作恍然大悟状:“呀,原来是宋青书!我记住了。”   宋青书愈加不满,嘴巴撅得老高:“你现在才记住我!我可是一直记得你呢!你是叫——你叫张无忌!”   见张无忌惊讶的瞪眼,宋青书自动将那个表情译为敬佩,他翘翘下巴,万分高傲的说:“我近日学了个成语,叫横行无忌。姓张的横行无忌,你这个名字倒也好记!”   张翠山正在给宋青书找擦伤药,听到这番话,走过来在宋青书脑袋上一扣,笑道:“姓张的横行无忌?青书,你这可是将太师傅、四师叔、五师叔一竿子打了进去,我定要说与他们听,叫他们也知晓你近日学了个好成语!”   一听张翠山的笑言,宋青书便好似个被拎起尾巴的小老鼠一般,赶忙缩起肩膀,一反方才骄傲不可一世的模样,可怜兮兮的向张翠山讨好:“五师叔待青书最好,自然不会说出去,叫青书挨爹爹的罚。”   张翠山摇头叹息,“提起你爹,便似撞上凶神恶煞一般。青书你须知,大哥是对你报以极大的期望,才会严厉约束于你,你莫要因此而畏惧他,叫他伤心。”   宋青书年纪尚小,哪里听得懂这些道理,只是懵懵懂懂的点头摇头,叫张翠山的无奈又加深一分。   张翠山寻来伤药搁置于桌几之上,便端起铜盆去外边打水,以供他和张无忌的洗漱,还可替宋青书清洗伤口。   只听门吱嘎一声,张翠山出了门,宋青书就一改之前的乖巧可怜,翘着下巴朝张无忌喊道:“喂,你,来给我包扎上药。”   宋青书年纪小小,却好胜心强。在武当山脚,争当众孩子的头目;在紫霄宫中,争当太师傅和师叔们最爱的后辈。因而,对待自己命定的敌手张无忌,他可是会毫不客气的——使唤他!   张无忌见宋青书摊开的双手满是青紫,不由怜惜他,就乖乖凑过去,倒一些药粉在宋青书伤口处,再毫不顾忌的拿手指抹匀。   宋青书刚开始还揪着细眉,嫌弃张无忌手都不洗就在他伤口上抹啊抹,后来被张无忌碰到了痛处,便不住嘶嘶,也没劲挑三拣四了。   张翠山回来的时候,张无忌正笨拙的撕自己衣摆的布料。他自幼长在冰火岛,物资匮乏,常年穿着张翠山和殷素素衣物的碎布拼凑成的短衫。即便如今张翠山为他购置了几套体面的衣裳,他却爱惜得很,虽说要为宋青书包扎伤口,他也舍不得多撕,只撕那么一丁点又撕不下来,吭哧吭哧半天,宋青书都不耐烦了。   张翠山将铜盆往桌上一放,皱眉道:“无忌住手!你虽是好心,然而青书的伤口还未清洗,此时裹药包扎也无济于事。且等爹爹替你宋师弟清理伤口,你去洗漱罢。”   见张无忌挨了张翠山的训,宋青书不由一喜。只是这点喜色还未浮上眉梢,便被张翠山清洗伤口的水流刺得嘶嘶的抽气。   张无忌还举着手巾,见宋青书可怜兮兮的蹙着眉,不由愧疚道:“那个…宋书书,啊不,青书,是我不好。我以后一定保护你,不让你受伤。”   张翠山在替宋青书撒药粉,见张无忌有维护宋青书的心意,不由欢欣。宋青书不太信这个面色青白的张无忌能够保护他,却还是低声道:“那,你以后不要让我受伤,我怕痛!”说着,被张翠山扎紧伤口,宋青书最后一句几乎带上了哭腔。   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承诺,宋青书不曾想到,它竟然约束了张无忌的终生。当然,这是后话。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可能比较忙,没有办法更新了,先祝亲们除夕快乐   ☆、杨逍离武当   处理了宋青书的伤口,又替张无忌梳洗打理一番,张翠山就着微敞的窗看一看天色,已然过了饭点。莫可奈何,张翠山交待一声,前往厨房寻些食物。   紫霄殿左右两翼皆是厢房,为图便利,各设小厨房一个。张翠山只消折过回廊,从虚掩的院门处穿入另一个院落,便是小厨房所在。   张翠山缘廊上过,正欲推门,却听见一个娇柔的女声佯作凶恶的骂道:“你这恶贼,究竟所求为何!”武当山上,皆是道人,唯一的女人不作他想,是纪晓芙无疑。   张翠山屏息细听,杨逍一声轻笑传来:“我的所求,不想告知于你。至于你,心甘情愿将我带上这武当山,又是所求为何?”   心甘情愿?张翠山忖度着这四个字,院门的那边,纪晓芙毫不迟疑的出声否决:“不是这样!我只是受你要挟!”   “要挟?”杨逍反问着,张翠山猜想,他此刻一定噙著一抹玩味的笑,挑高他斜飞的眉。杨逍的口吻并不咄咄逼人,然而那样的舒缓轻柔,却愈加让人毛骨悚然:“我是如何要挟于你?”   静默,隔着一扇木门,张翠山无法通过纪晓芙的神色来分析她的无言。许久后,杨逍呵声一笑,“我以手掐你的腕,你便束手就擒…”   纪晓芙打断他:“我不敌于你,如何能不屈服!”   杨逍并不就这一事深入讨论,又道:“我要求你带我上武当山,你便引我上来…”   纪晓芙疾喝道:“我性命握于你手,怎能不从!”   杨逍不置可否,继续道:“紫霄殿中,张翠山意欲拆穿我,你选择替我隐瞒,而不是以武当为庇佑,揭露真相,诛杀我这个‘恶贼’,又做何解?”   纪晓芙忙不迭的说:“我…我那是、我若当众揭穿你,不是、不是辱了我峨眉的威名?”   “如此?”杨逍反问一句,声音冰冷得像寒天冰冻,他嘲弄道:“你既然担心辱没峨眉威名,当初为我所掳,便应当一死以全师门声威!”   杨逍和纪晓芙的对峙,悉数落在张翠山耳中。张翠山一直若有所思的听着分析着,待到杨逍嘲讽出口,他却耐不住了,将门一推,斥道:“你这魔教妖人,以言语相诱,叫纪师妹为难,是何企图!”   听得一声怒喝,再看着张翠山从木门闯入,纪晓芙霎时间白了脸,她急退几步,神情惨淡的呢喃着:“我当真是、鬼迷心窍…不配为峨眉弟子…”言语间,不乏悔意。   杨逍并不关注失神的纪晓芙,他负手而立,仿佛一株笔挺俊秀的松,潇洒之余,亦显得沉稳淡定。   杨逍对张翠山的出现并不意外,甚至是因为余光瞥见木门后的青衫,他才将一切说得如此通透。面对张翠山的质问,杨逍神色澹澹道:“你若信我,我是为你而来;你若不信,我是图谋不轨。”   张翠山不为所动,“你何以让我信你?一贯的玩弄人心,叫谁愿意信你?安庆初见时,你放任那名女子偷拿你的荷包,却不待她欢欣,便将她擒住,看着她慌乱的神色,是否有趣?”   杨逍眉头一皱,又随即舒展,颔首道:“有趣。”   张翠山更气,却只是怒瞪杨逍,口气凛冽:“你化名范遥来接近我,又顶替明教右使的身份,叫我为你所惑,满怀崇敬之情,是否有趣?”   杨逍倒似听不出张翠山的恼怒,他回想前往蝴蝶谷的一路,每次他出言教训,张翠山总是三分愧疚,四分认同,五分钦佩的呆相,不由扬唇笑道:“有趣。”   张翠山气急,脑海里却蓦然浮现一双内敛冰寒的眸子,那双眸的主人有着一把平缓舒和的嗓子:“莫在极怒之下,失却道心。”简单一句话,寥寥数个字,仿佛一只温柔的手,将张翠山内心的翻江倒海一力抚平。   张翠山静下心来,反倒露出属于“张五侠”的有礼自持,“之于杨左使,那些作弄不过是‘有趣’二字可以一言蔽之。正邪之分,约莫在于明教之中,不乏左使这样特立独行的人。然而我武当,自来是循规蹈矩的门派,实在不是左使的好来处。”   杨逍静静看着张翠山,他一双墨色的眸子映着张翠山冷淡的俊容,忽而以手摩挲腕上脉搏,低笑着呢喃道:“呵,张翠山…你这般作态,反而叫我喜欢得紧。”   张翠山正耐心的宽慰着失魂落魄的纪晓芙,忽听杨逍扬声问道:“张五侠此话,意在逐客?”张翠山迎向杨逍深沉的眼眸,毫不退却道:“有请而来,为客。杨左使,似乎并非我武当的客人。”   杨逍望向纪晓芙,道:“我不是你武当请来的客人,却是纪晓芙请来的客人,这…莫非是峨眉的客人?”话语里,竟带着威胁的意味。   纪晓芙双肩一抖,像惊惶的小兽一般恨恨的盯住杨逍。   张翠山代为答话:“以胁迫之途成为峨眉的客人,只怕灭绝师太不会承认。”他意在告诉纪晓芙,灭绝师太会谅解她的身不由己,不会任门下弟子遭受欺辱。纪晓芙听出了话里的话,内心稍安,却是垂着头,不愿再被杨逍迷惑。   杨逍抚在腕上的手微微一顿,他不无遗憾的说道:“张五侠话里话外都是逐客之意,杨某也不能太过不明事理。只是…”杨逍话音一转,亲昵道:“翠山,日后你必会请我上这武当山。”   一言既罢,杨逍自木门穿过,径直下了武当山门。   纪晓芙看着杨逍衣摆款款掩在木门之外,高悬的一颗心渐渐的稳了下来,她双眸盈盈的望着张翠山,迟疑许久才唤道:“张五哥…”   张翠山不怎的,内心颇为不爽,也无意与纪晓芙攀谈,摆手道:“纪师妹无需难过,你年纪尚小,自然不敌杨逍的心机手段,日后谨记教训便是。我武当与你峨眉一向亲近,你又是我六弟梨亭的未婚妻子,我自然不会为难你。”   纪晓芙见张翠山说得露白,不禁双颊染红,称一声“多谢张五哥!”便折过回廊,跑远了。   张翠山在原地静立一会儿,恍然惊道:“呀!都忘了无忌和青书还在等待饭食呢!”便匆匆往小厨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庭院共饮食   张翠山原本就起得迟了,为宋青书的伤口耽搁了不说,还与杨逍对峙许久,待他推门进入小厨房,做饭菜的道童们早已散去,灶台上倒是摆着几个馒头,张翠山试试温度,却是凉透了。   总不能叫无忌、青书吃些生冷的馒头,身为江湖中人,也不受所谓“君子远庖厨”的束缚,张翠山堆了些柴禾在灶坑中,又点燃火折子,小心的护好火苗,将引燃的木头点燃,塞进灶坑之中。他出门在外时常外宿林野,生火烧饭算是做惯了,做得既熟络又麻利。   烧烫一锅热水,将馒头连带碗一起蒸热乎了,又在橱柜里寻出一碟咸菜,张翠山拿餐盒将之装好,正欲端回房间,却见俞莲舟站在厨房门口,以一种严肃的姿态。   前一天夜里,张翠山不听俞莲舟的阻止,夜探纪晓芙的房间,被俞莲舟逮了个正着。俞莲舟约莫是气了,回首看来,深深凝视张翠山半晌,甩甩袖子就走。张翠山木呆的沐浴月华之下,也不敢叫俞莲舟,连教训斥骂都省去了,俞莲舟是动了真怒。   张翠山与俞莲舟做了十来年的师兄弟,极其了解俞莲舟的脾性——表面似水凝冰,沉静稳重,不温不火,实际是个外冷内热的人,既重情又温柔,惯常是不动怒的,一怒却足以燎原。   出门之际,张翠山便有意无意的避开与俞莲舟撞上,怎料俞莲舟突然来到小厨房,倒是无心之差。张翠山迎向俞莲舟,一如往常一般温和笑着,叫一声二哥,就准备从俞莲舟身旁擦过。若忽视掉他手中微抖的餐盒,那姿态神情倒是自然得很。   俞莲舟颔首,在张翠山走到他身前时,猛然伸手一抓。张翠山的手腕被俞莲舟扼住,餐盒拿不稳,差点弄撒了馒头和咸菜,他错愕的望向俞莲舟,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只能勉强的对上俞莲舟弧形优美的下巴。   张翠山离俞莲舟很近,近到几乎可以感受到俞莲舟轻缓的呼吸声,他不知为何分外的不自在,不由提高音量喊道:“二哥!”企图以此提醒俞莲舟,使得自己脱离窘境。   俞莲舟垂下眼眸来,让张翠山的目光与他的对上,他说:“你在怕我。”   俞莲舟的双眸里凝结着寒冰,在冻人的冰层里,却掩着深沉而不外露的温柔,张翠山从来是理解俞莲舟的,他并不希望俞莲舟误会,却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是讷讷的说:“不,不是,我只是怕你骂我。”   “你若没有做错,我自然不会骂你。”张翠山好容易说出了心里话,俞莲舟却又板起脸一本正经的训他,叫人好生无力。张翠山无语,只能垂下头,回想自己在碗里装了一颗两颗三颗馒头。   见张翠山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俞莲舟的声音愈发冷淡:“我可曾教过你,听我训斥的时候,要抬起头来?”张翠山反射性的抬高下巴,眼底涌动的畏惧已经无从闪躲。俞莲舟知道,张翠山从来不是不怕他的严苛,只是怕得浅,又隐得深。   俞莲舟目光深沉的与张翠山对视,张翠山直觉的将餐盒举高,挡住俞莲舟的视线,借口说:“无忌和青书还未用过早饭,我先将馒头咸菜送回去,再任二哥教训…”   “你倒将避重就轻的一套用到二哥身上来了,”俞莲舟一直攥着张翠山的手腕,此时他突然发力,张翠山措手不及,被带得踉跄几步,跟随俞莲舟的步伐出了厨房,来到庭院。   俞莲舟不曾回头去看张翠山变幻的脸色,一径说道:“无忌和青书已经用过饭食了,我却至今空腹,”说着,松开张翠山的手腕,顺势夺过张翠山手上拿得不稳的餐盒,将之放在庭院角落的石桌上,再以手示意张翠山在石凳上落座:“若不介意,与我分食如何?”   张翠山在俞莲舟说及“无忌和青书已经用过饭食”的时候,便猜测是俞莲舟帮忙。尔今俞莲舟仍未进食,想必是将早饭给了那两个孩子,这便也构成了俞莲舟来小厨房的原因。   俞莲舟这般作为,叫张翠山无法拒绝,只能勉强笑道:“二哥请坐。”说罢,张翠山一手撩起衣袖,将盒盖打开,取出餐盒里的碗筷,在石桌上放好。那厢俞莲舟衣袍一掀,无声落座。   两人都颇为自律,在吃饭期间,只听碗筷碰撞的轻响,却不曾有过交谈。   张翠山就着咸菜吃完一个馒头,便不再动筷,静静的看着俞莲舟进食。   此时的俞莲舟,修长却指节略粗的手指灵活的运着筷子,张翠山的目光最初是停留在他手指跳跃间的,却不经意的上移,经过掩得严实而工整的衣襟,再到因为进食而微动的喉结,再往上是弧度优美的下巴,再是淡而微薄的嘴唇,再然后是鼻,是眼,是眉。   张翠山静静的看着,心道:二哥若不是这样冷漠而不识情趣的性子,只怕多得是姑娘喜欢他。这般想法,到底是孟浪了。张翠山心思一转,就低下头来,不再多看多想。   俞莲舟将碟子里的馒头咸菜一扫而尽,他惯常俭省,是不愿剩下食粮的。待到筷子离手,俞莲舟取出一方手帕,是他随身携带的,专在饭食过后擦拭嘴角的菜汁油腻。   彼时,俞莲舟已将手帕举到唇边,目光却在张翠山身上打了个转,便突兀的将手帕递向张翠山,在张翠山疑惑的目光里拧眉道:“擦擦,嘴边沾着些汤汁。”   张翠山不以为意,“我待会汲水清洗即…”最后一个‘可’字,张翠山含在嘴里却怎么也吐不出来。他瞪大双眼,眸中映着俞莲舟探过身来为他擦拭汤汁的动作,惊觉过分亲昵。   俞莲舟细致的将张翠山口角的油渍擦去,便神情泰然的收回手,再将手帕重新叠过,翻到背面,用以擦拭自己嘴边的脏污。那样自然的动作,倒似张翠山的惊讶实属不该。   见张翠山木愣愣的坐得笔直,俞莲舟便抬手将碗筷和碟子都收回餐盒之中,边说道:“你一贯听不得劝,认定的事怎么也不肯更改,偏偏又性子冲动。虽说这几年敛得深了,我还不知道你?在外边是稳重的张五侠,回来武当依旧是没长大的模样!”   俞莲舟教训之语一出,张翠山的尴尬尽消,他忙手忙脚帮俞莲舟收拾,边道:“二哥,我日后一定三思而后行。”俞莲舟瞪他一眼,眼里却泛着笑意:“就你那副牛脾气,想过千遍万遍,也是同样的想法!”   张翠山想着,你既知道我是这么副脾气,不是白费唇舌么。心里这般想,嘴上却不说,主动请缨将餐盒放回小厨房,又回来石凳上坐下,不等俞莲舟再度训斥,他寻些话题与俞莲舟胡扯,一晃眼,竟是一个上午的时光流逝而尽。 作者有话要说:  我节操掉了…掉了…掉光了…   嫖二哥太明显了QAQ   ☆、生辰无贺礼   俞莲舟是武当年长而又有声望的二代弟子,自然不像张翠山这样得闲,时近正午,俞莲舟与张翠山说道:“我还有些事务尚未处理,这会儿该去做了。”话音才落,就有道童急匆匆的跑来请俞莲舟,倒叫俞莲舟板着脸好一顿训斥,说那个道童处事毛躁。   张翠山与俞莲舟道过别,看着小道童被训后缩着脑袋的乖顺样,不由想到:这武当山上,有哪个不怕挨二哥的训?倒不知他张翠山挨了训后,是否也是这样委屈扭捏的模样。这样想着,倒忍俊不禁起来。   俞莲舟一走,张翠山也坐不住了,他近日闲极无聊,也无心练武,就穿过庭院木门,折回自己房间。张翠山甫一推开房门,宋青书就直扑过来,脑袋埋在张翠山腰腹处使劲磨蹭,从衣料布面里挤出含糊的抱怨声:“五师叔你可回来了!那个张无忌都不陪我玩儿!”   张无忌每日都要去张三丰的斗室修习九阳真经,自然不能陪宋青书玩。张翠山轻抚宋青书柔顺的头发,说道:“无忌师兄练武去了,青书也要勤加习武,才能和无忌师兄玩到一块儿。”   说来,张翠山年幼的时候极黏俞莲舟,待到俞莲舟到了参与晨练晚训的年纪张翠山遍处寻不着俞莲舟,便会抽抽噎噎的窝在俞莲舟的房间等他归来,叠声抱怨俞莲舟不陪他玩。当时,俞莲舟便是这样说的吧?他之所以那般勤奋练武,与俞莲舟是关联极大的,明明他小时候喜欢文墨书法胜过拳脚功夫。   张翠山想得失神,忽略了宋青书。宋青书将他一推,嘴巴一撅,指责道:“五师叔都不理我!”张翠山依旧没什么大反应,这叫宋青书不很满意。不过他惯会撒娇,任性过后又黏糊起来,眼珠一溜儿,仰头恳求道:“五师叔带我下山去吧!”   宋青书生得粉嫩,五官轮廓都极精致,一双黑眸湿漉漉像小鹿无辜,睫毛颤抖里都带着渴求,他脸上还带着未消的婴儿肥,便像个小金童一般伶俐可爱,叫张翠山不忍拒绝。   张翠山颇有些吃不消宋青书的撒娇,问:“青书是想娘了?”他既不应允,也不拒绝,倒是巧妙的将话题引开了。宋青书听张翠山这样一问,忙摇头道:“青书才上武当,不要回山下的宅子!可是,青书来得匆忙,没有给六师叔筹备生日贺礼,青书想要给六师叔买礼物!”   宋青书将殷梨亭的生辰搬出来,满心以为张翠山再无法拒绝,哪料张翠山抬手在他鼻梁上一刮,宠溺道:“青书的灿烂笑容,便是最好的贺礼。”不等宋青书瞪圆双眼,张翠山含糊交待几句,将他引去和莫声谷玩耍,就匆匆离去了。   目睹张翠山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曲折间,宋青书鼓了个包子脸,气了一会儿,便转而去黏莫声谷,要莫声谷带他到溪边去逮条鱼来给殷梨亭做生辰贺礼。莫声谷于是嗷一声叫了出来:“怎么办!我也没有给六哥筹备生辰礼!”   宋青书与莫声谷不知道的是——张翠山也没有礼物可以出手。   在蝴蝶谷惊闻真相,张翠山不舍昼夜的往武当赶路,又要分心照料张无忌的寒毒,哪来的心思为殷梨亭挑选贺礼?然而,殷梨亭的生辰便是次日,如今时间匆忙,他要到哪里准备贺礼?   张翠山在天柱峰顶吹了一下午的山风,临下山的时候,运内力于指尖,生生掰下一块石头,准备熬夜雕个殷梨亭的生属,也算聊表心意。然而,他手上技艺笨拙,不擅雕刻,最终未能成形。   对着一堆石末碎屑,张翠山兀自苦恼。彼时张无忌已从斗室返还,见张翠山坐在圆桌前,便扑过去,叽叽喳喳说今日诵记研习九阳真经的收获。张翠山叫张无忌缠得烦不胜烦,直催他上|床睡觉。张无忌这次学机灵了,硬拖着张翠山爬上|床,铺盖一覆,又继续自说自话,张翠山听着听着,便渐渐的睡下了。   张无忌正兴奋的嚷嚷着:“我道那口诀精妙在何处,原来真有奇效!”突觉张翠山许久不曾搭腔,他觑一眼去,张翠山睡得正香,竟是将张无忌分享的九阳真经赠予周公了!   张无忌恶从胆边生,凑过去在张翠山脸上一拧,嘟囔道:“坏爹爹!”   张翠山睡得颇沉,将张无忌的手拍开,侧过身继续睡。   倒是张无忌,敢做而不敢当,在张翠山稍有动弹的时候,他便缩起肩膀,闭上眼睛,佯装出陷入沉睡的模样,却不知他那急促紊乱的呼吸会将自己出卖。   一夜无话,待到第二天一早,张翠山甚至来不及纠结自己不曾准备厚礼,就已经被莫声谷掀了被子,宋青书立马扑上来一个泰山压顶,一径闹腾道:“五师叔五师叔你快起来!”   在宋青书的推搡中睁开眼,张翠山抬手,迅疾的往宋青书鼻梁上一掐,“小青书,你越来越闹了。”说着,将宋青书的两腋一托,让他在床畔台阶上站稳,就将被子往无忌那头一推,起床来着衣洗漱。   待张翠山出房门去打水,宋青书凑到窗前,像张翠山掐他一般,拧住张无忌的鼻梁。莫声谷也是个玩性大的,看着宋青书欺负张无忌,还捏着嗓音学张翠山说话:“小无忌,你越来越懒了。”   张无忌被宋青书捏得喘不上气来,却只是不断的扭脑袋,企图这样摆脱宋青书的毒手。莫声谷凑近看张无忌的反应,一乐,打趣道:“这小子真呆,摇头摆尾有个什么用?都不知道伸手来拍。”   莫声谷才一说完,宋青书手背上就狠狠挨了一下,他啊哟叫痛,又委屈又恼怒的瞪一眼莫声谷。那厢张无忌惊坐而起,眼睛还眯着,叠声叫道:“怎么了怎么了?”逗得莫声谷噗嗤一笑、   张翠山重回房间,就看见宋青书和莫声谷拿张无忌寻开心。他讲铜盆往洗漱架上一搁,几步走过去,在宋青书和莫声谷的脑袋上各敲一下,训道:“别欺负无忌老实!”   莫声谷摸摸鼻子,喃喃道:“五哥果然和二哥要好,那训人的表情倒是有七成相似。”张翠山听得模糊,却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狠瞪莫声谷一眼。莫声谷眼珠乱转,转移话题道:“哎呀,五哥,你快快收拾,今早在紫宵殿一起进餐。”   宋青书被莫声谷一拧,也叠声应和道:“是呀是呀是呀!”   张翠山嘴唇一抿,到床边去给张无忌打理衣襟,才算将莫声谷的话揭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第三天,感觉各种崩坏。。。   新坑待爬分频榜,求各位戳戳嘤嘤嘤,最爱乃们了~~~   ☆、贺礼赠莲舟   这一场早餐,是独属于张三丰,武当七侠和宋青书,张无忌这两个三代弟子的。   张翠山再度见到纪晓芙,则是在晚宴上。   晚宴开席比早餐大许多,列有张三丰,七侠,宋青书,张无忌和几个出类拔萃的三代弟子的席位,当然,特来恭贺的峨眉纪晓芙也在列坐之中。   席上,先献生辰礼。   张三丰首当其冲。   只见张三丰胡须一抚,从椅子上起来,眉眼含笑的走到厅中央:“梨亭虚岁已至十五,当是沉稳担当的时候了。今日为师授你武当太极剑,你且看好!”他也不忌讳厅中有纪晓芙这个外人,从一名俯首躬身的道童手里掠过长剑,广袖一展,精妙的剑法已在他手中舞出。   剑光流淌,映着火红的烛光,一回手,挽在张三丰身后,他问殷梨亭:“可看清楚了?”殷梨亭答道:“看清楚了。”张三丰颔首:“今晚来斗室之中,我教你口诀。”殷梨亭恭敬应是。   武当的开山祖师献过贺礼,居于第二的是远道而来的峨眉客人——纪晓芙。   纪晓芙垂着眼眸,缓步走到殷梨亭面前,双手托住一把剑,将它举到殷梨亭面前,语气沉静的说:“此剑乃神兵利器,特奉予殷六侠!”   殷梨亭忙接过手去,羞赫道:“多谢纪师妹…呃,多谢峨眉赠礼!”   张松溪见殷梨亭面对纪晓芙如此紧张,不由啧声,正欲与殷梨亭打趣,却见莫声谷拉着宋青书冲上来,还一边招呼着漆柱旁手捧礼盒的道童:“哎呀,你快过来,过来将我的,咳,我和青书的礼物送给六哥!”   宋青书被莫声谷拉着,又扭过头去扯张无忌,高声道:“那个礼物,还算张无忌一份!”   在场各位看见三个小孩儿这般可爱伶俐,不由摇头好笑。   殷梨亭摇头笑着,伸手去接礼盒,却是意外的沉,他讶异道:“六弟,青书,无忌,你们送了什么礼物,怎么如此之沉?”   张无忌率先开口,却不是回答殷梨亭的疑问,而是涨红着脸戳破宋青书的谎言:“六、六师叔,无忌根本没有准备礼物…”宋青书一听这话,浑身毛发都要竖了,他使劲掐张无忌的胳膊,却还是没能阻止张无忌的磕磕巴巴:“虽然,我知晓宋师弟是免叫我难堪而帮忙,但是,无忌,无忌不想骗人。”   宋青书闻言瞪大一双圆溜溜的眸子,心道:好你个张无忌,这话说得,好似我很喜欢骗人一般!若不是为解你的难堪,我才不拉着你凑份呢!他负气的一哼鼻,撒开拉着张无忌的手,扭过头去拿后脑勺瞪人。   殷梨亭见张无忌一副难过得要哭出来的模样,不由出声安慰道:“无忌的坦诚,便是六师叔的礼物。”他自己也不过是半大的少年,故作慈爱的面容反倒扭曲得很,又逗笑了大家。   俞岱岩陪着笑了几声,便道:“这么沉的礼物,六弟还是回去再拆罢,免得不好收拾。”   张松溪一听,拿手去攀张翠山的肩膀,咧嘴笑道:“五弟,轮到你了!”   张翠山面色一僵,将衣袖里的物什又往里收了些。他动作既快又轻,无人察觉。   见张翠山反应异常,唯恐天下不乱的莫声谷凑上前来,嘻嘻笑笑的问道:“五哥这是没有准备礼物?”见张翠山不语,莫声谷便当他默认了,更是没得了的打趣道:“五哥和无忌果然是对好父子,都不给六哥备贺礼!”   张松溪插嘴道:“不不,我猜五弟他呀,不是不备,而是忘了备。就他那个呆性…”   张松溪数落张翠山的同时,莫声谷也逮着他不放,一径说道:“五哥呀五哥,你这做师兄的也不给六哥备份礼物,实在过分过分!”忽然,莫声谷的脑袋被往下一摁,俞莲舟清冷的嗓音自他头顶传来:“我也不曾准备礼物。”   “…”   莫声谷自然不敢数落俞莲舟,只得缩着脑袋装乖。   俞莲舟满意张松溪和莫声谷的噤声,将目光移到张翠山身上,嘴角似乎微微一翘,他说:“五弟,不如我二人长歌一曲,为六弟庆生?”他这是在为张翠山解围,很明显的举动。   张翠山感激的看俞莲舟一言,笑答:“恭敬不如从命!”   一曲短歌,不过瞬间事。   俞莲舟与张翠山唱得好或不好,因师兄弟几个都敬畏俞莲舟,而无人评说。张三丰倒是捋着胡子赞扬道:“你二人歌唱更胜往昔。”天知道往昔谁听过俞莲舟唱歌,张松溪在心里腹诽。   隐去心中腹诽,张松溪将自己的礼物奉上。   莫声谷见了,乐开了怀,指着殷梨亭大笑:“红衣…红衣!哈哈,六哥,往后咱兄弟俩有难同当!”他一直介怀张松溪为他购置的红衣穿起来喜庆得不似素净的道人,如今倒有人陪他一起出洋相了!   张松溪闻言,在莫声谷脸上狠狠一掐,咬牙道:“声谷,看来你对四哥成见颇深呀。”哪怕莫声谷叠声否认加之求饶,张松溪却怎么也不肯撒手。还是俞岱岩走出来献礼,才解了莫声谷的困窘。   俞岱岩的贺礼是一枚剑穗,红线缠着廉价的玉佩,缀着长长的流苏,倒像极了女孩儿的物什。应向殷梨亭的目光,俞莲舟清咳一声,解释道:“三哥不会挑选礼物,这个尚算有用,六弟你收着罢。”说着,将穗子塞进殷梨亭手里。   宋远桥的礼物收在一个锦盒里,他身为七师兄弟之首,素来沉稳慈和,只与殷梨亭笑道:“这是我与你嫂嫂的一份心意,望日后你戒去犹豫寡断的性子,做个果断坚毅的人。”殷梨亭毅然点头应是。   接下来,几个三代弟子连番献礼,然后众人落座,在推杯换盏中宾主尽欢。   待到宴席散去,莫声谷领着宋青书和张无忌一起玩耍去了。张三丰要教授殷梨亭武当太极剑,宋远桥,俞岱岩和张松溪三人前去观摩。纪晓芙则在几个三代弟子的领路下回到厢房。   月光下的回廊,张翠山一个人走着,忽听身后有人追来,唤道:“五弟!”   张翠山讶异的回头:“二哥!你不去观摩太极剑么?”他今夜饮多了酒水,现下脸颊微微泛红,在暗淡的月光下有一种朦胧的味道。嘴里吐出带着酒气的话语,却也不惹人嫌恶。反倒是与他那双水泽的眸子对视,叫俞莲舟萌生一种奇怪的感觉。   “二哥?”等不到俞莲舟的回答,张翠山又唤了一声。   俞莲舟眼神一敛,一边说一边引着张翠山往房间那边去:“功法贵精不贵多,这太极剑术,日后再与几个师兄弟切磋便可。”张翠山闻言,露出认同的笑容:“恩,我也这般做想!”俞莲舟双眸一缩,侧脸往别处看去。   两人踏着明月清风徐徐的回到住处,在门口时,俞莲舟突然叫住张翠山。   张翠山疑惑,歪头看他。   俞莲舟缓缓走到张翠山面前,抬起他左手的衣袖,两个手指从里面夹出一张薄薄的纸,摊开来看,以行龙走凤的字体写着四个大字——恭贺生辰。俞莲舟指尖抖着纸页,唇畔微微泛出笑意,他看着迷迷瞪瞪的张翠山,将纸张收入怀中:“作为解围的谢礼,这个归我了。”   说罢,不等张翠山反对,俞莲舟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张翠山打了个酒嗝,好半会才反应过来,以手捂脸懊恼道:“又犯呆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咳,写得仓促,一个小时拼文的产物,可是我懒得改了…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大家提意见吧。现在是2月17号晚上23:34,我要爬上床默默继续存后天的稿子【→依旧是一天码一章,这样真的没问题么!   另附,莫声谷和宋青书送的盒子里不是鱼,是鹅卵石。(抓不到鱼,在河里捡了几块漂亮的卵石凑礼物)   至于宋远桥的礼物,咳咳,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最后,再打广告,新坑: 新坑链接:[风云]天下逐风   想爬分频想疯了的人求你们戳戳,增加点击我都感激泪流满面了【喂!   ☆、酒醉露端倪   第日,张翠山从宿醉中醒来,抬手捂住疼痛欲裂的脑袋,怎么也睁不开眼。   在张翠山低吟的时候,一只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抚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而缓的揉弄,将他从疲惫倦怠中解脱出来。张翠山隐约觉得那只手很熟悉,在听见俞莲舟似近似远的冷淡嗓音后,便给了他答案。   俞莲舟唤道:“无忌,去取杯水来。”   仿佛是听见俞莲舟提及水,张翠山适才觉得口干难耐,他伸舌舔一舔干涩褪皮的嘴唇,才沾上一点水润便在空气中散发,根本解不了渴意。张翠山正难过着,俞莲舟就是他的救命稻草。他扑过去捞俞莲舟的怀抱,带着鼻音的嚷嚷着:“二哥,好难受…”那是撒娇的口吻,一如年幼。   俞莲舟侧过身站在床柱边,任张翠山的手在虚空乱抓,唯恐自己难以自制,伸手将张翠山搂到怀中。他眼神复杂的看着床榻上青丝散乱的张翠山,想着方才看张翠山润泽嘴唇时一阵悸动的内心,当真不懂恋慕的情愫缘何而来?   遍寻不到俞莲舟的身影,张翠山昏沉着脑袋往床外边探。就在张翠山被床褥绊得往床下摔的时候,他跌入了一个怀抱。带着他熟悉的冷香,属于俞莲舟的怀抱。张翠山于是安分了,趴在俞莲舟身上委屈的叫痛,仿佛俞莲舟有天大的本事,能叫他瞬间脱离痛苦。   张无忌端水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他爹在他二师伯怀里磨蹭,那一幕,既诡异又和谐。   张无忌呆呆的看着张翠山像稚龄小儿一般依着俞莲舟撒娇,俞莲舟虽冰着一张脸,却温柔安抚着张翠山,顿生一种奇怪的感觉。张无忌并不够敏锐,察觉不到暧昧的端倪,最多用“奇怪”两个字来解释罢了。   这样的奇怪画面,叫张无忌忍不住偷觑。   俞莲舟冷冷一眼瞟来,仿若出鞘的寒冰利刃,将张无忌灼热的目光浇熄。   头一回看见这样冷漠的俞莲舟,张无忌心生畏惧,不由得后退一步,差点打翻了水杯。   见张无忌反应如此之大,俞莲舟略缓了缓脸色,朝他招手道:“无忌,快将水杯递上来。”张无忌愣愣将水杯递上,看着俞莲舟一手端着,环过张翠山的腰背,用另一只手的手指去沾水,徐徐缓缓的涂抹在张翠山干裂的嘴唇上。   一滴一滴,顺着唇瓣的纹路,张翠山逐渐湿润的嘴唇与俞莲舟的指腹贴合在一起,温柔的,轻缓的,仿佛情人间的描摹。   张翠山双眼紧闭,脑袋微微后仰,似乎对俞莲舟极其放心,任由俞莲舟在他身上动作。张翠山的眉眼里净是倦怠,嘴巴却像是有了意识一般,渴求着俞莲舟指尖的水滴,甚至撅起嘴唇将俞莲舟的手指往里含,想要将之挽留。   这样的画面,不该被张无忌看见,叫他的心思昭然若揭。俞莲舟这般想着,一掀眼帘,朝张无忌望来。面对张翠山时的温情脉脉霎时间变成威慑,他低喝一声“出去!”骇得张无忌心惊胆战,倒退几步,砰砰砰就跑出了房间。   张翠山依稀听见俞莲舟在呵斥人,他缩缩肩膀,却被俞莲舟紧紧抱住。“不要怕我,翠山,”俞莲舟说,他的侧脸贴在张翠山散落的头发上,仿若喟叹一般低喃:“翠山,我不愿放手。纵然成魔,不愿放手…”   张翠山将俞莲舟的低声絮语当做催眠的语调,他自然的将下巴抵在俞莲舟肩上,脑袋微微歪着,不一会儿就传出绵长的呼吸,竟是以这样别扭的坐姿睡了下去。   俞莲舟将张翠山放回床榻,看着他安宁的睡颜,许久许久。   日过晌午,张翠山再度醒来,头痛的症状已有所缓解,这回醒来也算头脑清楚,不会像上午那样黏糊在俞莲舟身上撒娇,浑然不顾礼数的小孩子模样。甚至,张翠山对上午醒过的记忆十分模糊,浑然不知自己的所作所为。   甫一睁开眼睛,张翠山被俞莲舟放大的俊脸吓了一跳。他是侧身朝外睡下的,醒来的时候,眼睫毛与俞莲舟的交错在一起,几乎而没有距离。张翠山心绪不宁的看着俞莲舟紧闭的双眼,努力抚平自己紊乱的呼吸。   然而,俞莲舟就那样睡着,将双手交叠垫在下巴底下,坐着椅子趴在床头,这样的睡姿怎么会舒适?哪怕俞莲舟素来冰冷的俊容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也无法阻止张翠山将他唤醒的举动。   “二哥,二哥,醒醒。”   俞莲舟缓缓的睁开双眸,在俞莲舟的眼里,张翠山没有看见一丝属于初醒的倦怠。俞莲舟问:“怎么了?”他的声音沙沙的,似乎因为睡得不安稳的原因。但是这样的沙哑,非但减却了俞莲舟不易近人的冰冷,还添了几分诱惑。张翠山听着,竟微微失神。   见张翠山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俞莲舟复又问道:“怎么了?”他略略提高了音量。   张翠山仿佛一惊,摆出镇定的脸色与俞莲舟说道:“二哥是在这里照顾我么?”见俞莲舟默认,张翠山便微微一笑道:“劳二哥费心了,翠山身上不适已解,二哥可需回房休息一二?”   俞莲舟摇摇头,忽然将被子掀起,退了鞋子与张翠山共枕睡下。   张翠山惊得瞪大眼眸,然而他一贯信任俞莲舟,并未抗拒的举动,而是等待俞莲舟的解释。俞莲舟也不管牵强与否,嘴角一牵,与张翠山说道:“倦得很,不想动弹,不如与翠山同塌而眠。”   张翠山一想,俞莲舟是照顾他才会疲倦,就怎么也说不出拒绝。他们师兄弟年幼时也这般亲近,想来如今也不必过分规矩,否则倒坏了兄弟情分。张翠山这样说服自己,内心坦然许多。   俞莲舟躺着,感受张翠山的体温传达过来,忽然道:“以后不要喝太多酒。”张翠山喝醉了迷糊得要命,又爱黏糊人。倘若他不在张翠山身边时,会是谁看见这样的颜色?俞莲舟不希望有那么一个人。   张翠山并不愿意接受俞莲舟的命令,他辩道:“不过是兄弟们一起尽欢,失了些分寸,并无大碍。”若是以后再有那样热闹的日子,别人开怀畅饮,他眼巴巴的看着,岂不可怜可笑?   俞莲舟一听这话,脸色也沉了下来,训道:“你当师兄弟几个都如你这般呆?他们欢闹的时候确实喝得不少,又有谁像你这样,一觉醒来难受得要死!”   张翠山沮丧道:“酒量是练出来的,日后我也不会比师兄差。”   俞莲舟顿时好气又好笑,“谁与你说,他们是凭着酒量挺过来的?便是再能喝酒,宿醉之后总会难受的。”见张翠山面露疑色,俞莲舟戳一戳他的额头,骂道:“亏你身负高深武艺,却不知逼去酒意。”   “这倒是个好法子!”张翠山豁然开朗,随后猛瞪俞莲舟一眼,指责道:“莫非,莫非二哥每次与我斗酒,都是以内力逼去酒意?!啊——你居然耍赖!”   俞莲舟确信,他竖在张翠山心中的威信,在这一刻毁去许多。   然而,这或许不是坏事。 作者有话要说:  尼玛,一卡文就神展开…   好吧,终于找到理由了,远目张翠山即将陪着张无忌去找娘亲。   可是,我此刻疯狂涌动的想弃坑的念头究竟是闹哪样!TAT   ☆、无忌自相欺   殷梨亭生辰一过,纪晓芙便来请辞。   张无忌听说纪晓芙次日要离开武当,心思忽然活络了。他原本在斗室研习九阳真经,此时却顾及不得,急匆匆的跑到天柱峰顶寻张翠山去了。   天柱峰,其势险峻,有云雾氤氲。   张无忌提一口气登上天柱峰,有冷风凛冽将他衣衫鼓起,张无忌却生不出多少寒意。这是九阳真经的大功效,让张无忌不至像初登天柱峰那样筋疲力尽,也不至像身负寒毒沉疴的经不住凉。然而,张无忌没有忘记,第一次带他上天柱峰的,是俞莲舟。   太师傅寿宴上,得见父母身死,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幼失孤恃的张无忌几近被张三丰和武当六侠捧在手心。哪怕是怨恨殷素素的俞岱岩,也是对他疼爱非凡的。张无忌最喜欢的,却是二师伯俞莲舟。哪怕他寒毒难祛,难逃一死,也是不愿意闭户不出,死在阴暗之中的。   唯有俞莲舟,是以对待一个健全的师侄的态度,对待着张无忌。他赋予张无忌百倍千倍的关心挂记,却也会不顾张无忌体弱畏寒,将他带上天柱峰,絮语他们七师兄弟的曾经。   张无忌想,他不应该刻意去疏远二师伯和爹爹的,可是…爹爹的视线,会被二师伯夺走,渐渐的,再也不投放在无忌身上。光是这样一想,张无忌就觉得天昏地暗。   张无忌依着记忆寻到俞莲舟与他说过的,张翠山惯爱的一处松柏旁。果见张翠山一袭黄衫负手而立,并向张无忌这里望来,先一凝眉,随后笑道:“无忌,过来。”   张无忌小跑过去,张翠山已经寻了块巨石坐起,他示意张无忌在他身边坐下,问:“今日怎么不在斗室修炼九阳真经?”不等张无忌回答,又问:“九阳真经可温养经脉,你最近寒毒减轻了么?”   张翠山一问,就见张无忌眉眼间露出雀跃之色,他道:“九阳真经有四卷,逐难解读,要练至大成,怕是需要好几年的时间,”张翠山听张无忌这么一说,愈发不知他喜从何来。   却见张无忌将他衣袖一扯,撒娇的姿态做得十足,嘴里央道:“练成九阳真经绝非近日之事,我寒毒确实减轻了许多,现在可该去找娘亲了,爹爹你说是不是?”他双眼忽闪忽闪,满满是乞求之色。   张翠山却是神色一黯。他知晓张无忌到现在都不是很清楚,或者是不愿意清楚——张翠山并非生养张无忌的那个人。张无忌决意去寻找娘亲,就注定他们的别离。不过,有一道联系是斩不断的。张无忌是武当弟子,或许以后,该唤他一声师傅或师伯师叔。   叹息一声,张翠山抚一抚张无忌的发顶,柔声道:“既然你想,那就去罢。”   张无忌登时一喜,叠声道:“真的真的真的?无忌终于可以重见娘亲了么!”那欢天喜地的模样,倒仿佛他的娘亲就在面前。张翠山将张无忌的欣喜看在眼里,不禁出神。许久,才在张无忌的推搡下略表心态道:“自然,看见无忌身体康健,你娘亲会很高兴的。”   得九阳真经纾缓,张无忌脸上的青白之色已经褪去,此时因为兴奋微微透出一点红润,更是可爱得很。他扑在张翠山身上撒欢,一遍一遍的问“真的去找娘亲么?”却不等张翠山肯定,又自顾自的笑“终于可以去找娘亲了!”   阳光打在张无忌稚嫩的脸庞,张翠山也开始为他欢喜。   然而,他们二人谁也没有料到,所谓的张无忌的娘亲,竟然…   又或许,张无忌心里早有了答案。   一直到张翠山牵着张无忌的手下山的时候,张无忌还在不安分的扭动着,时不时问一句:“爹爹,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娘亲?”张翠山见张无忌这样惦念,出声安抚道:“你莫要心急,等你纪姑姑下山,我们随她一起走。”   张无忌又急着问纪晓芙何时走。这张翠山哪里知道?他总也不能催纪晓芙快快离开武当吧?就转而与张无忌问:“说是去找你的娘亲,可总得知道是娘亲姓甚名谁,家住何方罢?”   张无忌顺溜的说道:“我娘亲是殷素素,家…家住冰火岛!”   “冰火岛?”张翠山奇道,“天下之大,我竟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张无忌眼神微微一黯,“义父说,爹爹娘亲和他三人流落荒岛,因为是冰天雪地的气候,便杜撰了一个名字,叫做‘冰火岛’。爹爹,你竟是忘记了么?”嘴里这样问着,张无忌心里却有个声音在说“不”。   或许,爹爹不是忘了,而是从来没有过无忌。   张无忌忽然情绪低落了,张翠山正皱眉苦恼于所谓的无忌之母,仅有个女子不道与外人听的闺名和杜撰出来的荒岛名字。瞥见张无忌怏怏不乐,却还是忍不住据实问道:“你可还知道些其他?仅这两项,怕是成不了事。”   张无忌勉强提一提精神,终于在抵达紫霄宫之际,忆起了三个关键字。   “我想到了!”张无忌大声道:“无忌出生的前几年,爹爹和娘亲感情似有不睦,时常因为武当和一个…叫,叫天鹰教的教派争执!”他说着,张翠山眉头却又锁紧许多,他迟疑道:“无忌可有记错?我记得这江湖之中,似乎并无一个称天鹰教的教派。”   张无忌一愣,眼眶忽然就红了。   张翠山只当他内心沮丧,有意安慰,不由放柔声音唤他:“无忌?”   张无忌猛地退后一步,眼泪水簌簌的掉了下来,他拒绝张翠山的靠近,大声喊着:“你究竟是不是我爹爹?不知我娘是殷素素,不知道我义父是谢逊,不知道冰火岛所在,不知道天鹰派在哪里…”   张翠山叹息一声,说:“我永远是无忌的亲人。”然而,从一开始,张翠山便说过,他是年不过十八,根本不可能有张无忌这么大的孩子。   然而,委婉的回答落在张无忌耳里,却仿佛承认。   张无忌揪住张翠山的衣袖,眼里的泪水依旧未干,满含希冀道:“不要紧,爹爹,我带你去找娘亲。见了娘亲,你一定会想起一切。”   张翠山看着张无忌悲伤苍白的脸色和徒然瞪大的双眼,只能叹息一声。   这样放任张无忌依赖他,将他当做父亲对待,究竟是福是祸? 作者有话要说:  越写越渣,大家如果看不下去了,就跟我说一声,我也就不挣扎了。   ☆、别时生疑惑   第日一早,纪晓芙请辞,宋远桥携几个师弟送她到武当山门,道童已经牵出了她的枣红马,在石阶下的一片绿草地上刨着蹄子,打了个响鼻。   宋远桥与纪晓芙说着客套的话,她的目光逡巡一遍,只看见俞岱岩、殷梨亭、莫声谷几个,却不知那张翠山…   “宋师兄…”纪晓芙想问一句,却咬了咬嘴唇,说不出口。   莫声谷看了,揶揄道:“怎么了,怎么不说?莫不是舍不下我殷六哥?”   殷梨亭赶紧把莫声谷拽过去,捂住他那张多生是非的嘴,依旧是一板一眼的模样,只是耳朵尖上红彤彤的,左看右看也不敢定眼看她。   纪晓芙比他还要慌张,连连摆手道:“不不,不是。”她那一张俏脸儿红得通透,嗫嚅了半天,才终于找着了一个推托之词:“我只是、只是很感激武当上下多日的款待,可惜今日走得匆忙,不能和张真人、几位师兄一一谢过了。”   宋远桥看她言辞闪烁,只当她和殷梨亭一样害臊了。纵是他严肃惯了,看着这一对金童玉女局促的模样,也不由得添了几分笑意。只是有礼的回道:“纪师妹远从峨眉而来,是我武当上下的贵客,我等唯恐款待不周,怎么敢承谢意?若有机会,还请纪师妹常来作客。另外有家师书信一封,还请纪师妹递交尊师。”   “不辱使命。”纪晓芙一个侧身上了马去,向众人抱拳,道了一声“告辞”,人已经踏碎了一地的霜露,扬长而去。   未几,一阵纷沓的马蹄声追上了纪晓芙,待她回首去看,那人已与她并辔而行。   “原来是张五哥!”纪晓芙看着一袭灰衣的张翠山,露出了讶异之色,再看看张翠山怀里还靠着一个神采奕奕、左顾右盼的张无忌,她不禁的问出了一句:“张五哥这是要去何处?”   去何处?   张翠山苦笑,不去看怀里的张无忌,只说:“我去陪无忌寻他娘亲。”这本是目的,却也是纪晓芙的问题的答案,因为张翠山也不知道自己该去何处——在江湖上寻一个无名之人,难似大海捞针。   纪晓芙这一听,立时明白了张翠山的苦恼。但看张翠山那般顾忌张无忌,她也不好泼冷水,只得笑道:“若是有缘,不日一定会寻到。”   张翠山一笑置之:“希望如此。”   三人两骑走山道下了武当,到了官道路口,纪晓芙往川地回峨眉,问及张翠山是不是同路,他略一想,打算北上。   冰火岛、冰火岛,虽不知火从何来,循着“冰”寻过去,也该是那极北严寒之地了。所幸张无忌的寒毒已渐渐驱散,一路北去不疏忽练功,应该不至于受天寒地冻之扰。   这么想着,张翠山心中忧虑稍褪,扬眉道:“就此别过!”   “等等!”纪晓芙叫住了张翠山扬鞭策马的动作,待到张翠山回过头来,她露出了愧疚之色:“张五哥,我实在对不住你。和你走了这么一路,我便想了一路,至今还不知道该怎么道歉,却已经是分别的时候了。”   张翠山勒住青骢马,那马不耐的踢踏了几步,他仍是坐得稳稳当当,面露疑色的问道:“纪师妹这是为何?何歉之有?”   纪晓芙道:“我不该带杨逍上武当山。”   张翠山替她开脱:“你是受他挟持。”   “不。”纪晓芙咬紧牙关,狠狠心,自检道:“他挟持我,我可以拒不受命,可以伺机逃跑,哪怕逃跑不得,师傅教诲峨眉弟子可以死不可辱…我确是被他打动,才会轻易被左右了行动。”   这个打动,是何意?   张翠山心神一晃,却还是宽解她:“杨逍一行并未于我武当造成损伤,纪师妹无需介怀,只是谨记来日不要再叫那奸人迷惑。”这也正是,他自己需要谨记的。   纪晓芙闻言,却垂了眼帘,偏过头去:“怎么是毫无损伤?张五哥分明因他而不悦。”   张翠山怔住,想起二哥俞莲舟的几次提点,还有方才离开武当时那个冷冷的却暗藏关切的眼神…原以为二哥是担心他的吃穿冷暖,原来是看破了他因为杨逍而不稳的心绪,依旧如故么?   那个人,何德何能,让他至此?   张翠山咬了咬牙,狠狠的嚼碎这一句话。   “是啊,何德何能?”纪晓芙喃喃的说着,蓦然抬首,竟见泪花莹莹:“我若是像张五哥说的那样,可以谨记今日教训,不再叫那奸人迷惑倒好!可是我竟直到现在,尤不悔当日受他胁迫上武当!”这才是她心中最大的愧疚和恐慌!   张翠山愣愣道:“纪师妹…”   却听纪晓芙还在继续剖白自己:“那个人是明教左使,行事邪乎,不讲道义。我和他同上武当,也算是见识了一二,却不愿去想他那反复无常的一面。张五哥也曾经欣赏过他,是不是和我一样?”   那是在湘地,一伙元兵猖獗伤人,纪晓芙义不容辞的帮忙,甚至忘了自己还是被挟持的身份。却不料在她不敌之际,竟有一伙人出手相帮,原来是杨逍在明教所辖的几个手下。她本来愤愤不平,不肯领情,杨逍却道:“这不是帮你。在区分正邪之前,我和你一样,都是汉人。”   只是这么一句,不用多么正气凛然,却让纪晓芙为之钦佩。   “不过是一句说辞罢了。”张翠山不置可否,他也曾经听过这么一句话,那个杨逍却依旧是把人心玩弄于鼓掌间的杨逍,说出这样的话,也不过是为了博取好感,继而实现自己的目的罢了。   纪晓芙却不认同:“张五哥为人公允,在关乎杨逍的问题上却…不管怎么说,这种说辞也代表了一种不同寻常的见识,斗胆在张五哥面前说句实话,是他让我知道了明教中人也不一定皆是邪魔!”   “纪师妹!”张翠山喝止了她,神情严肃道:“慎言。”   纪晓芙一时愣住,不明白自己怎么像着了魔似的把所有的想法和盘托出。所幸张翠山不是那偏激之人,也不会因此与她为难。再看张翠山怀里的张无忌,这时候已经累得睡着了。   “…是我失言了。”纪晓芙终究还是退了一步,这一次剖白已经耗光了她所有的勇气,她再怎么也不敢在师傅的面前说出这样的话,便只能收起自己的心思,安安分分的继续做她的峨眉弟子。   两人分手道别,都有些神思不属。   纪晓芙心中尤在惴惴不安,张翠山也有些恍惚,一时想到和杨逍在去蝴蝶谷的途中惺惺相惜,一时想到杨逍在武当山上那一句“我确是来寻你的”。   二哥说他心乱了。   纪师妹说他对待杨逍的问题有失公允。   当真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酒肆有所获   这个疑问一直在张翠山的心头萦绕,每每夜静时分,他便反复去回顾和杨逍的相处时光,想着想着,竟原来有那么多轻松惬意。只是…搁笔的那一画,过分的深刻。   经过几日的车马劳顿,张翠山携张无忌进了河南境内。这一路过来,他四处打听殷素素的消息,只是不敢提及谢逊——毕竟,作为“张翠山”之外,他还是“武当派弟子张翠山”,怎么着也要顾及着门派的名誉。   又一个深夜,月色透过虚掩的窗闯进了房间,张翠山躺在雕花木床的外侧,默默的给睡得不安分的张无忌压了压被子。他们宿在一家客栈里,为了节省银两,也方便照顾无忌,张翠山和他挤的一铺床。这时候张无忌睡得正香,张翠山却清醒得很。   不,或许不该是清醒。   清醒的张翠山,不会有这样不应该的想法。   更夫从街道那头走来,敲着竹梆子,一声声的吆喝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在这样夜深不寐的时候,听着更鼓,张翠山油然生出一种难明的情绪——在心中纷乱时,心法口诀不一定使人静心,反而因为内力深厚,他可以更清楚的听见更鼓声,被这一声一声敲得烦乱更甚。   多少人羡慕习武之人,以为有武功才能在乱世中自保,在乱世中求存。年幼时候的他也这样以为,看见飞檐走壁就以为是最了不得的。而今,却深深的无力:习得了武功,踏足了江湖,才是涉进了一滩浑水,从此摆不脱正邪的纠纷!   然而什么是正?什么是邪?到底是为了什么,让他这么束手束脚,甚至无法朗声报出自己的名号,探问一句金毛狮王谢逊人在何方。   稍微,有些疲倦了…   尽管,他闯荡江湖也还不过短短几年。   张翠山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抬起一条胳膊遮住眼睛,赴梦中去。到了次日一早,他又是那个正气凛然的张五侠。   那以后,张翠山仍是北上,时时打探殷素素的消息。终有那么一日,在一家酒肆歇脚的时候,让他听到了“天鹰教”的消息。   说话的是几个孔武有力的大汉,从他们说到天鹰教,张翠山就不动声色的听着,把身边急于得到肯定的张无忌也给摁了下去。这一听之下,张翠山才恍然明白,原来这个天鹰教是近几年才崛起的新教派,创教人殷天正是明教的白眉鹰王,称不堪明教第三十三代教主阳顶天死后的□□纷争,愤而出走另起家门。   “嗨!也就是这么说说!”其中一个咕咚咕咚的灌了一碗酒水,揩了揩沾了酒的络腮胡,咂巴着嘴道:“这江湖上谁不知道啊——当年的魔教教主阳顶天可是属意金毛狮王谢逊暂摄副教主,啧啧,要不是那个谢逊只顾发狂滥杀,说不定魔教就由这么个杀人魔来掌管了!”   另外一个人听得摇头晃脑,忽然把酒碗一砸,大声道:“本来就是个魔教,就算不是谢逊掌教,不是一样杀人作恶!你这说了半天,和天鹰教有什么关系!”   “这不是明摆着么!殷天正知道自己无望成为魔教教主了,就另外创一个教派来逞威风呗!”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一个,赤红着一张脸,猛地一拍大腿:“他还以为教主是那么好当的!那还是三年前了,我打从川蜀那边过,被他天鹰教的人逮着了,把自己吹得那叫一个厉害!忽然一个哨响,人都不见了!后来我一打听,原来是魔教上面的什么五散人集结过去找他们麻烦了!这要多闹几次,魔教还是早点散伙吧!”   酒已喝高,几个人的嗓门也越放越大,张翠山只是默不作声的听着,若有所思的晃了晃杯中黄酒,思忖着自己怎么从来不知道天鹰教的事,这个天鹰教又是否真有那么一个叫作殷素素的女子。   正出神着,几道破风声起,张翠山警觉的看过去,只听几声脆响,那几个大汉正端在手上的酒碗皆应声碎裂,几瓣瓷片摔在了桌上、地上,里边盛的酒水泼得到处是。   不知是何人,使了这么一手上好的暗器功夫!   张翠山不动声色的继续浅啜,看着酒肆中的旅人吓得四散逃去,只剩下那几个大汉犹在破口大骂。却不知——来者不善。他悄悄的摁住了判官笔,轻声叮嘱张无忌道:“待会儿跟紧我。”   在辨明来人是否天鹰教的门徒以后,不论是走是留,都是一战。   正交代中,一个大汉拍碎了一张木桌,腾地站起来,大喊道:“何方宵小敢放暗器怎么不敢出来会会你爷爷我!”   一把脆生生的嗓子在酒肆外边响起,“何方宵小敢议论我天鹰教,却原来连让姑奶奶会会你都不够格!”说话间,一个着了淡绿衫子的妙龄女子走了进来,但见她那绝美容光,简直把小小酒肆照得透亮!在旁人说来粗鄙的话语,到了她的嘴里,也成了动人的乐曲。   张翠山却只注意到了她的一句“我天鹰教”,还待细想,几枚小针忽然朝他面门射来,他灵敏的掠起张无忌往旁儿一躲,出口问道:“姑娘因何伤我?”这么一问,却恰恰错过了张无忌嘴里喃喃的一句“娘亲…”。   殷素素闻言,秀眉一竖,颇显娇蛮的吐出了两个字:“清场!”   张翠山顿觉好笑:“这未免霸道了些…”还不等他言罢,一个大汉拎起一把长柄单锤,大喝一声“少说废话!”便直扑殷素素而去。其余几个大汉也是纷纷响应,持起武器与她缠斗起来。   张无忌怎么见得他们这般欺负娘亲,听得酒肆里桌子、坛子碎裂的声音,一阵阵的心惊胆战。他赶紧拽住了张翠山的衣袖,拿期待的眼神看他,等着爹爹把娘亲救下来。   张翠山却会错了他的意,只是摁住他的手臂以示安抚:“莫怕,再等一会儿。”   这一场争斗,张翠山决意两不相帮。纵然那女子是天鹰教的教徒,他却也不一定要帮着另外一帮人。在他没有看到那女子作恶前,她就不是他的敌人。况且,张翠山看得分明——   她不会输。   所以,他在这里等着她赢,然后打听一句,天鹰教是不是有个殷素素。   相信在得胜以后,这脾气不好的姑娘也会好说话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太久没写了,卡得很。   今天去查了阳顶天和天鹰教,具体情况还是不甚明了,只是阳顶天死的时候,张翠山应该也只有十二三岁,这里出BUG了。所以我用几个大汉的对白解释几句,阳顶天死后殷天正不可能立刻离开明教去创立天鹰教,而他创立天鹰教以后名声不显,也是因为明教的人有意把他搅黄了。无论是见不得他好,还是希望他重回明教,都不会看着他天鹰教壮大。这样。   不知道解释得通不_(:з」∠)_如果有原著迷可以提供更详细的信息,我是欢迎之至的~   ☆、林中起争执   很遗憾,这一回张翠山想岔了。   只见殷素素一个折身,躲开了两个直扑向她的大汉,任人狠狠的撞在一起。又宛如蝶戏花中,掠过一个手持大刀的汉子身边,反手一折,只听咔嚓一声,刀柄已经落在了殷素素手上,她再借力一推,那柄重刀直冲着张翠山去!   张翠山躲闪不及,忙抽出判官笔来格挡,那刀来势颇猛,震得张翠山虎口微麻,他这一挡之下,大刀砍在了一个木桌上,把那木桌劈得四分五裂。   殷素素见状,目露冷色:“哼,你以为姑奶奶的热闹是那么好看的?”她竟像是有所保留,这时候拿出了真本事,把那几个大汉打得连连叫饶。待她看够了他们狼狈哭喊的样子,便要辣手取人性命。张翠山欲上前劝阻,一句“姑娘且慢”还未说完,却听一声哨响,那殷素素把一双俏眉蹙起,不耐烦的啧上一句“催什么催!”随即把手上的大锤往那几个大汉中间一砸,人已如燕子一般飞了出去。   “姑娘!”张翠山上前一步,未能拦住殷素素,然而他怎么能够让她这样走了?好容易得到了天鹰教的消息,要打听也是从这天鹰教的门徒口中得到的是最可靠。   心思电转,张翠山一把捞起张无忌,一个纵身追了上去。   过了酒肆一站,前边一片树林子绿森森的,张翠山足下不停追着殷素素,那殷素素穿了一身淡绿的衫子,进了林子却渐渐隐没在了深浅不同的绿意中。   这时候张无忌已经把神魂从爹娘挥刀相向的事实中拔了出来,不顾耳畔风声呼呼,他大声的喊道:“爹爹,快追上娘亲!快追!追!”这一声声焦急的催促中甚至已经带上了哭腔。   张翠山却是愣住,此时再看张无忌的轮廓,也渐渐的看出了殷素素的模子,只是…那女子怎么瞧也不过二八年华,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儿子?   恍然间,张翠山又想起了初见时,张无忌迷迷糊糊的叫他爹爹,那时候的他也是同样的疑惑——且不说他确实不会有个儿子流落在外,纵是有,也不会是张无忌的年纪。   疑窦,在这一刻,在张翠山的心中越来越甚。   便在这愣住的时候,殷素素的踪迹已经遍寻不见。   寻觅未果,张翠山的内力却消耗了不少,只得暂在林中歇息。张无忌却不愿意,在张翠山松开他的时候,他像颗小炮弹一样撞了回去,紧紧的抓着张翠山的衣袖,叠声问道:“爹爹爹爹,你为什么不追了,明明娘亲就在前面,为什么不追?”   张翠山摆正了脸色,“无忌,这正是我要问你的。你说那姑娘是你的娘亲,你说说你现在是多大年纪,再看看她是什么年纪?何况,她要真是你的娘亲,面对失而复得的孩儿,会像方才那样全然不顾及你的安危?”   “怎么成了爹爹问我了!我还要问爹爹为什么认不出娘亲,为什么不帮娘亲打架,为什么不继续追娘亲呢!”张无忌梗着脖子,争辩的声音很是响亮,却不过是外厉内荏,甚至连他自己,也陷在一种分明不确定的情绪之中,比寒毒缠身时还要冷意逼人。   “无忌…”张翠山缓了缓口气,终于决定打碎张无忌一直以来的憧憬,“你怎么会不知道啊,你看我这年纪,是不是到了娶妻生子的时候?你在那武当山上,哪个听见你说是我张翠山的孩儿,不是面露惊讶?我虽不知道你说起天鹰教、谢逊、殷素素为什么头头是道,无忌,我若是能够帮你,必会竭尽所能。只是现在,我断不会为了你一句荒唐话,污了人家姑娘的清誉。”   张翠山的一番话仿佛弹丸砸在张无忌心间,只把他砸得脑袋发蒙,脸色煞白。他连连后退了几步,几乎说不出话来,哽咽了好久才勉勉强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是带着支离破碎的哭音:“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无忌的爹娘已经死了!死了!死在了太师傅的百岁寿宴上!就算我再一次见到爹爹,求着你陪我找娘亲,你们却根本不知道无忌!太师傅也不知道!几位师叔也不知道!义父一定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为什么无忌要出现在这里,要再次看见爹爹娘亲还有太师傅和几位师伯?无忌也该死了!”   张翠山只觉得张无忌的每一句话他都合该听得懂的,只是合在一起却怎么也明白不过来,只是听到张无忌说出轻生的气话,他这心里也跟着揪紧,不由得往前走了一步,伸手去抓无忌的手。   张无忌却躲开了他,像受伤的小兽躲着猎人,龇开了尖利的牙。   “无忌,过来…”张翠山想哄哄他,却笨拙的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他只有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向张无忌,把宽厚的手掌伸到他的面前,等待他抓住他。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会弄巧成拙,张翠山只是在心里告诉自己:不管无忌的身世怎么样,他若是愿意留在他身边,他就好好照顾他。   但是张无忌不愿意,不愿意看着明明应该最熟悉的亲人,在撕破了一切表面的平和以后,还可以若无其事的看着他狼狈的样子!他狠狠的拍开了张翠山的手,扭头往林子的另一头跑去,甚至不惜运转体内的九阳真气,只为了离张翠山远一些。   远一些…   再远一些…   就可以躲开这个陌生的爹爹,躲开爹娘已经死去的真相。   无忌可以自己去找娘亲。 作者有话要说:     ☆、庙中神秘人   不知不觉间,黄昏的残色已经染红了林叶,张无忌跌跌撞撞的走在林中,心中渐渐笼罩了一层惧意。他已经在林子里走了几个时辰了,不说找不着娘亲,连出去的路也寻不到,现下已是饿极,腹中擂鼓。   一直到现在,爹爹也不来寻他…   像他这样的拖累,爹爹果真不想要了…   张无忌心中一慌,本来就酸软了的脚绊住了一节破出土壤的粗壮树根,猝不及防的摔在了地上,手掌膝盖都擦得火辣辣的疼。这么一遭,他的委屈终于到了临界点,也不站起来,只伏在地上呜呜痛哭,像嘶鸣的小兽,一声声哭进了张翠山的心坎。   张无忌不知道,张翠山一直尾随着他,一直在保护着他,只是经过那一场争执,不知该用什么样的面目对他,才不敢现身相见。看到张无忌那般狼狈,他的心里也不好受,几欲上前援助,只是想到张无忌对他的依赖,却又不敢妄动。   ——若是再为无忌筑一个美梦,只怕他也再不会有力气去打碎它了。   张翠山紧紧的抓住一棵大树,仿佛是抓住最后的支撑,手指紧紧的抠进树皮,渐渐的弥漫了一丝丝血的甜腥味…   天色逐渐黯淡了,幸运的张无忌在层层深林中望见了一座废弃的庙宇,他赶紧加快了脚步,想在那破庙中寻片瓦遮身,总好过露宿林中。待他走上门去,推开红漆剥落的大门,却对上了一双杀意滔天的眼睛。   “——啊!”张无忌受了一惊,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一步,摔在了门槛上。他却顾不得身上的痛意,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庙中的人。借着庙门大开透进去的夕阳的余晖,他仍是看不清那人的面孔,一绺绺散落的黑发遮去了他的五官容貌,却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他,杀意似乎淡去了,只是偏过脸去,捂住了右手手臂。张无忌这才看见,那人的右手受了伤,血流出来,浸得深紫色的衣服上一块块乌黑的血斑。   这个人,应该不会很危险吧?   张无忌壮了壮胆子,拔高了声音道:“我可以在这里借住一夜么?”   “这里也不是我的地盘,你进来吧。”那人的声音是沙哑的,像磨砂纸一般的粗粝。他稍微顿了一顿,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只有你一个人?”   张无忌已经捡了离他比较远的地方坐了下来,闻言露出了失落的样子。他本来涉世未深,见这人愿意接纳他,就已经把他看作了好人,也不隐瞒:“是的,只有我一个人。”他的爹爹已经彻底否认了他,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那人不再多问,只是依旧靠在香案的桌柱上,闭眼假寐。   寂静得近乎诡异的气氛在破庙里漫开了,张无忌频频更换坐姿,一双眼睛也不安生的总是瞟着那人,那人却仿佛石化了一般,巍然不动。   咕噜咕噜,张无忌的肚子打起了一阵雷声。毕竟是小孩子,纵只是一顿不吃饭,走了这么远的路,消耗的那些体力也叫他难熬。他一手捂着肚子,似乎有些尴尬,忍不住又瞟了一眼那人,见那人无动于衷,才觉得不那么丢脸。   忽然,一个油纸包砸中了张无忌的脑袋,他赶紧把纸包抱在怀里,一股子酥油香在他的鼻尖飘散。那把黯哑的声音冷冷的说了一个字:“吃”,再多的话却是欠奉了。   张无忌吸了吸鼻子,腹中的饥饿感已然由不得他推脱,他使蛮力撕开了油纸包,沾着灰土的双手捧着酥油饼一阵猛啃,一边啃着一边觉得鼻子发酸,眼睛涩涩的险些又掉下泪来。   填饱了肚子,倦意席卷而来,张无忌很快便缩在角落里睡了过去。   夜幕深沉,静坐着的神秘人忽然出声:“阁下已经看了许久,何不现身相见?”   一道人影出现在破庙门口,逆着一轮皎洁的明月,只看见他身周一层淡淡的银色晕圈,是张翠山。他一步步走进了庙里,足下踩着一地的稻草,却不见发出一丝响动,角落里的张无忌依旧睡得深沉。   “在下武当张翠山,冒昧相见,多谢阁下赠这孩子食物。”他说着,一个抱拳,说话间道明了自己的身份来意,也表明了自己并无恶意。甚至,怀有感恩之心。   那人曲起一条腿,一条胳膊撘在上边,低低的哼了一声:“了不得!我这食物是送给孩子的,哪里用你来感谢?”   张翠山最不擅长的便是应付这般挖苦的话,倒是在杨逍那里受教了不少,他顺着那人的话往下说:“你将食物赠予这孩子,这孩子与我有关系,我该谢你。这孩子与我有关系,我却不曾教他谢你,更该代他谢你。”   “说得不错!”一阵粗哑的笑声从那人的喉头挤出,“既然你这么说了——”   一只染着污黑的手伸向张翠山:“解毒药。”   “什么?”张翠山愣了一愣。   还是一样的呆头呆脑!那人的声音里多了一些愉悦的情绪,音调也有了上扬的趋势:“怎么?你若是真心谢我,只一句‘多谢’怎么足够?我现在需要一粒解毒药,你有么?”   张翠山掏出一个小瓷瓶,递了过去。   那人接过瓷瓶,却不急着服药,反而挑眉问道:“你倒是全不戒备,怎么,不怕我是歹人?”   张翠山失笑:“江湖行走,怎么会畏惧歹人?”   “何况…”自从武当山下听纪晓芙说起杨逍,张翠山用了很长的时间回忆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一位故人曾与我说:有歹心者方是歹人。”杭州城内,那些元兵鞑子伤人侮人,是为歹人;蝴蝶谷中,杨逍自认欺他瞒他,是为歹人!   “故人?”那人低低的笑了起来:“是什么故人?亲人?友人?敌人?还是——情人?”   什么人?张翠山皱眉,竟不知道该怎么定位。那人便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嘲弄的目光与记忆中的杨逍竟有几分相像,张翠山抿起嘴唇,方才想到这样逾越的问题他本来可以不作回答。   “我为何要告诉你。”他硬邦邦的说,那人也不在意,只是轻叹了一声气:“是我多言了,因为我也有那么一位故人——我若用亲人、友人、敌人、情人中的任一一种来指他,只怕他都以为我是轻辱他,我只能称他为‘故人’。”   张翠山有些莫名,怎么一次萍水相逢,竟引出了这样的对话。却听那人絮絮说道:“我那位故人性子耿直,稍显冲动,是个快意恩仇的江湖人,偏偏又有些读书人的呆气,还会被自己的原则绕进去…”这么说着,那人的声音里浸透了笑意,仿佛只是这样回忆,已让他快活非常。   张翠山忽然很羡慕他,有这么一位只是想到便让他欢喜的故人。   “…那人呆头呆脑的,总惹人去逗他,我却是为人轻狂了些,把他逗得狠了。有道是轻狂者为轻狂死,我原是不信的,到他当真不理我的时候,我怎么还能像以往那般轻狂谈笑?”   张翠山听着,怎么都有一股子违和感,他蹙起眉毛,给出了自己的看法:“我素不喜轻狂,但也相信,若是阁下真心挽回,尽人事或可与那人重修旧好。”   那人微微倾身:“真心挽回也该有个补救之法。”   “这…”张翠山被问懵了,却见那人双手一拍,轻笑一声:“或有一计:死缠烂打,如何?”   张翠山:“…” 作者有话要说:     ☆、祭祀杨逍现   张无忌做了一个梦,他很清楚那是梦。   梦里,铺天盖地是冰火岛的雪,白皑皑的充满了他的眼睛。   娘用新猎的野兽兽皮,给他缝制了厚厚的衣裳,这时候正穿在他的身上,抵御着冰火岛上的严寒。娘亲的手紧紧的抓着他的,即使在这冰天雪地中,她的手很暖和,暖得他有些走神。“无忌,来了!”娘亲附在他耳边轻说,教他怎么瞄准,怎么使劲,把那出来觅食的野兽变成他们的每日食粮…   这样的情景,只能在梦中再现了。   就算曾经在冰火岛上他们过得那么辛苦,他想回到那个时候,回到父母都在身边的时候,回到他还是那个“爹爹是张翠山,娘亲是殷素素,义父是谢逊”的时候!   张无忌从梦中醒来,眼角湿湿的有些热意,同住一宿的神秘人已然不见了踪影。他想从地上起来,却支配不了蜷曲了一夜已经麻木的腿,只是这一动作,一个小瓷瓶从他的身边滚开,滚到了约一尺外的地方。张无忌伸手去够那个瓶子,拔开瓶塞嗅了一嗅,是一种极普通的外伤药。大约是那个神秘人留下来的,只是他怎么知道他受了伤?   张无忌想也想不通,他本也没有多少防备心,就怀着一腔感恩,往伤处涂抹了一层药膏。   外边已是天光大亮,张无忌爬起来,动了动受伤的膝盖,倒不是太痛,还可以行走。他于是走出了破庙,继续寻找走出林子的路,却不知道张翠山在破庙的房梁上歇了一夜,这时候还紧紧的跟随着他。   走了约莫三个时辰,终于被张无忌走出了林子,在林子的那头原来是一座小小城镇,城墙像是雨水洗刷褪色了一般,买卖往来却极其热闹。   时将近午,张无忌已经饥|渴交加,他随着人流走进镇子,在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铺门前站住了脚。   咕咕,咕咕。   张无忌捂住肚子,走不动了。   卖包子的大娘可劲儿吆喝,替前一个客人包好了三个肉包,终于注意到了张无忌。   张无忌个头不高,又巴着巴着离包子铺近些,就算垫着脚,也只看见一个脑袋尖在蒸汽里隐隐现现。   卖包子的大娘慈爱的看着他,柔声问道:“小家伙,要肉包还是青菜包?”   张无忌的手指紧紧的揪着衣摆,渴望的眼睛却怎么也无法从蒸笼的挪开,他像是口吃,又像是咽口水,咕噜咕噜两声,才道:“我…我没钱…”   “没钱?!”那大娘把眉毛一竖,原本慈和的面目一瞬间变得凶神恶煞,她一个劲的摆手,“去去去去,小叫花子没钱吃什么包子!”。这动作挥散了蒸笼上袅袅的白烟,也再一次挥散了张无忌的天真。   就是有这样的人…   前一刻还笑容满面,刹那间化作恶鬼修罗…像包子铺的大娘。   前一刻还答应他寻娘亲,过几日都不再承认自己是他的爹爹…那便是张翠山。   张无忌往后退了几步,狠狠咬牙,学会了委屈的时候不再哭。   新的客人上门,包子铺的大娘又换上了热切的表情,问他要菜包子还是肉包子。   “肉包。”那客人一把抓住了张无忌,问他:“你吃几个?”   张无忌愣愣的抬起头,只见眼前人发似鸦羽,凤目含情,却是那明教光明左使杨逍!   张无忌还记得这个人是何等的恶劣,不止威胁了他,还欺骗了他的爹爹,他瞪起双眼,不客气的甩开了杨逍的手:“不要你管!”   杨逍挑眉,听见他的肚子咕噜噜的擂鼓,调侃道:“你的肚子可不是这么说。”说着,他转头看向包子店的大娘,吩咐道:“四个肉包,包好。”   …   喧闹的茶楼里,张无忌狼吞虎咽的吃掉了第四个包子。杨逍撑着下巴,给他斟上一碗粗茶,他也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吃饱喝足,他一抹嘴巴,“在这之前,我可怎么也想不到你会帮我。”   杨逍回敬了他一样的话:“在这之前,我也想不到你会接受我的帮忙。”   “为什么不接受?”张无忌看着他,这几天累积起来的恶意都用来攻击杨逍了:“花你越多的银两,我的心里越高兴。”   对于杨逍而言,却不过是小儿科:“我也这般想——你承我的情越多,我的心里越高兴。”   张无忌噎住了,到底是个老实孩子,绞尽脑汁也想不到什么反击的法子,只能干巴巴的瞪眼睛。杨逍只是托着下巴,闭着眼睛假寐,把张无忌的敌意不软不硬的挡了回去。   忽然,茶楼外一阵嘈杂声起,原来是有人在街那头搭了个台子。有人奇怪道:“这不年不节的时候,怎么搭起台子了?”   “嗨,一听你说这话,是外乡人吧!”另外有人搭腔,为他解惑:“这是此地的习俗,每年的今日祭奠河神。”   祭奠河神,那自然是一场热闹的盛会了。   杨逍闻言,荡了荡手中的一碗清茶,扬眉道:“这么热闹的日子,若是落得形单影只就不甚美了。”他说着,倾身过去,黑眸深深的看着张无忌,眼角却溜走了一丝余光:“作为包子和茶的回报,今天你的时间归我了。”   杨逍的余光瞥见,是张翠山的一抹蓝衣。   他真正要的…从来是张翠山的时间,所以,他掐住了张翠山的命门。   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杨逍牵着张无忌走进汹涌的人流,张翠山不近不远的跟着,与人并肩接踵的时候,他似乎看见了一抹熟悉的淡绿色的衫子,待他在人群中张望,却怎么也再看不见那个人。   应当地的习俗,杨逍买了一盏游龙花灯,一手牵着张无忌在一盏盏流光溢彩的灯笼间穿梭。忽然一阵轻风起,吹得一排排灯笼迎风起舞,灯笼里的烛火忽明忽灭。在这梦幻一般的场景里,杨逍忽然回眸,用那魔魅一般的眼睛抓住了猝不及防的张翠山。   两两相望,一时静默。   几枚牛毛小针嗖嗖的扎破了杨逍的灯笼,绿衣的殷素素从人群里探出一只手,直抓杨逍而去:“杨逍,逮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无忌心成灰   杨逍反应迅速,把灯笼往前一抛,一倾之间,火光烧透了薄薄的纸,挡住了殷素素的动作。火舌烫烫,殷素素赶紧躲开,杨逍就势把张无忌往人堆里一推,挑眉道:“逮我?就凭你?”   燃烧着的灯笼被摔在了一个角落,角落里的摊贩只来得及慌张逃开,待他反应过来,小小的布料摊子已经被大火席卷,任他哎呦哎呦的叫着“我的布呐!”也再救不回来。   殷素素娇美的面孔被火光照映着,看上去更多了几分生动,只是那说话动作间的狠辣,让她像一朵带刺的玫瑰,无人胆敢采撷。此时她正招招紧逼杨逍,嘴上也不放过:“杨左使武艺超群,百招击毙昆仑派白鹿子,素素自愧不如!”   杨逍但看殷素素得逞的笑容,也是一笑,眉眼间却俱是邪气:“有些事不如人,确实不用再争。就像你这花拳绣腿,终究只能杀白鹿子嫁祸于我,借昆仑派之手毒伤我。”   说话间,两人已过了三五十招,虽都是轻身灵巧的功法,杨逍到底技压一筹,把殷素素打了连连后退几步,只得祭出一把蚊须针,拉开与他的距离:“杨左使也说了我这是花拳绣腿,既是花拳绣腿,怎么杀得了白鹿子?”   “倒是我高估了你。”杨逍一甩袖子把蚊须针奉还给殷素素,殷素素怎么不知道这毒针的狠辣,赶紧轻身避开。这一避之间,却落了下乘,被杨逍一掌拍在了肩头,嘴角沁出了鲜血。   殷素素捂住伤口,只觉气血翻涌,却见杨逍步步逼近她,用嘲弄的眼神看着她,声音微哑:“你或者殷野王,要杀白鹿子都还不够格,是你们两个联手做的吧,是不是还用上了这蚊须针?”   杨逍说着,手指捻起一根蚊须针,针尖在灯笼摇曳中淬着毒的乌黑,原来他方才回敬的时候还留了一根:“我这人一贯恩怨分明,前日吃了你一针,今日你也尝尝——”还有那殷野王,右手的刀伤,他会一模一样的还给他!   杨逍眼里狠色一现,手腕扭动间,闪着乌光的针尖直戳殷素素!   “不准伤我娘亲!”张无忌原已被四下逃窜的人挤得远远的,却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回来,一直在暗中保护他的张翠山还来不及阻拦,他已经挡在了殷素素的面前,张开了双臂,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   杨逍哪曾想张无忌会突然蹿出来,幸而他收手及时,那一根蚊须针险些钉进了张无忌的眼睛,也被他迅疾的收了回去。面对张无忌,杨逍终究选择了手下留情,只是他的神色实在算不上好看,甚至可以说是阴云满布。他的目光在张无忌和殷素素中间来回几次,凤目危险的眯了起来:“…她是你娘亲?”   一直以来,杨逍都以为张无忌说的是个笑话,到现在他还是那么以为。只是这个张无忌可以疯疯癫癫叫张翠山“爹爹”,却不可以在认张翠山作爹爹的时候,找个“娘亲”。   何况,单看这殷素素和张无忌…面容轮廓中还有几分相似。   殷素素却从杨逍的目光中看出了不同的内容,习武之人耳目非凡,她甚至听见了街道拐角的地方,几个好事者躲在那里,你一句我一句的惊叹着“看她小小年纪,竟有个这么大的孩子”!   纵是习武时千辛万苦,殷素素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仿佛所有人都在看着她,所有人都在议论她,津津乐道着莫须有的事情,事情的主角之一是她!这样的感觉,便像是有千万只虫蚁在身上爬!   几乎下意识的,殷素素把张无忌推开了。   猝不及防的张无忌被推得失衡,一把摔在了地上,手掌、膝盖的伤还未结痂,又上了一层新伤。他却不觉得痛,只是脑袋里空茫茫的一片,仿佛殷素素硬邦邦的声音远在天涯的另一边:“哪来的孩子胡说八道,也不怕我撕了你的嘴!”   原来…不止是爹爹,娘亲也不愿意认他了。   张无忌愣愣的趴在地上,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再也爬不起来。   一阵足音渐近,黑色的皂靴停在张无忌的跟前,皂靴的主人用温暖的手掌握住了张无忌的双臂,把他整个人托了起来。   张无忌看见了来人的模样,他的眼眶不禁红了起来,嘴唇翕动着想叫他“爹爹”,想到张翠山和他说过的绝情话,却是哽咽着叫不出来。   杨逍看到张翠山现身,仍是不动声色。换做平日,他或许有很多话说。只是现在,殷素素在这里。杨逍可以浑然不顾忌,张翠山不可以。所以,他只能装作不相识:“杨逍解决私人恩怨的时候,不喜欢牵连无辜,但是有人搅局的话,也莫怪我手下无情!劳烦阁下带走这孩子。”   张翠山只是沉默,轻轻的吹掉张无忌手上的砂砾,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情绪。本来应该一心为无忌担心的,怎么有些为杨逍的冷漠而隐隐失落…这是为何?   张翠山缄口不言,牵起张无忌正欲离去,张无忌却一把挣开了他,用几乎决绝的姿态冲向了殷素素,大声的喊道:“娘亲,娘亲,我是无忌啊,我是无忌,你为什么不认我,我是无忌啊!娘亲,我不会再把义父的行踪告诉别人,娘亲你别不认我,我是无忌啊…”   和上一次的争执不同,张无忌的声音里不见一丝哭腔,却像是凤凰泣血的悲鸣,用尽他全身的力气。   殷素素却只觉得面前的孩子讨厌得紧,她不耐烦的蹙起了秀眉,半真不假的骂道:“我可不是你娘亲!再乱喊乱叫我杀了你!”   张无忌只觉得浑身血液冻结,在这灯光如昼的街市上,他第一次明白了“昏天暗地”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赤子依如旧   张翠山以为自己很还清醒,可是他记不清楚后来的事情,仿佛看着张无忌空白的表情,他的记忆也被剜空了一大块。   这个孩子,那么欢欢喜喜的叫他爹爹…   杨逍又一次和殷素素缠斗到一起,只见他身法诡异飘忽,较之前一回合,愈显得难以捉摸,实在叫人意想不到,他原是有所保留!殷素素本就受他一掌,肩上还隐隐作痛,她兀自强撑着,出手更多了几分急迫,着急结束战斗这一点倒是与杨逍无二。   张翠山一招纵云梯轻身避开二人的掌风拳风,把个呆愣住的张无忌抓出了打斗的波及范围。张无忌却是不惊不叫,两眼发直的看着虚空,一张稚嫩的面孔被红彤彤的灯笼一照,反多了一层青白之色。   这个孩子,那么殷殷切切的要寻娘亲…   张翠山用目光去辨看那道绿色身影,却见殷素素窥准时机,手做鹰爪抓向杨逍的右臂,这一抓下去,把那青色的衣衫撕裂开了,鲜血迸射而出,看得他触目惊心!   只有殷素素知道,她方才那一抓下去,便像是抓住了滑不溜手的泥鳅,尚未使力,它已从手中溜走。看似出手狠辣一的抓,不过是抓破了杨逍的衣裳,撕裂了他在昆仑派的围追堵截中受下的旧伤。反是她,这么铤而走险,倒把自己送到了杨逍手上,被他反手拧住了胳膊,动也动弹不得。   杨逍手上使劲,殷素素便是一声闷哼,这一声不重,却牵动了张无忌的担心,仿佛那日热闹的寿宴上的场景再现,他的娘亲的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娘——!”无忌叫得撕心裂肺,那嘶哑的嗓子狠狠的攥住了张翠山的心脏。   这个孩子,是真正的把他和殷素素视作爹娘…   杨逍闻言,眼中却是利芒一现,扣着殷素素的手狠狠一拧,逼得殷素素一声惨叫,额头上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她花瓣一样的嘴唇褪去了鲜艳的颜色,衬着嘴角一丝干涸的鲜血,更有一种气弱的感觉,却只是颤着嗓音荷荷的笑着:“你最好杀了我,杨逍!不巧我和你一样的瑕疵必报,今日你不杀我,来日我必当十倍奉还!”   “呵。”杨逍笑得很冷,眼神更冷,看着殷素素的眼神像是看着一具丧失了生气的死尸:“你这么说,以为我不会杀你?在我的眼里,不止是你——就算是殷天正,得罪了我一样是死!”   一个“死”字狠狠的戳进了张无忌的心窝,他瞠大了眼睛,空洞洞的不知想起了什么。   “死?是什么样的?”   “死啊…就是你再看不见对方了。”   能够有这样的机会,再次看见爹爹和娘亲,就算他们不承认无忌,甚至以后不会走到一起,结合并生出无忌…他绝对绝对不要看见娘亲再一次死在他的面前!   “娘!娘亲!”张无忌每叫一声,杨逍手上的力道便重一分。张无忌使劲的踢蹬,怎么也挣不开张翠山的禁锢,张翠山别看了眼,只一次一次告诉自己,不能让无忌参与到魔教的纠纷中。   无论是杨逍还是殷素素…都不是善茬。   张无忌急红了眼睛,却始终不求助张翠山,他已经知道了,爹爹根本不认识娘亲,爹爹根本不承认无忌,爹爹根本不会为了无忌救娘亲。所以,他狠狠的咬了他的爹爹。咬下那一口,滚烫的眼泪水就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他却义无反顾,在张翠山吃痛松手的时候,疾步奔向了杨逍,拼命的捶打他抓着殷素素的手臂:“放开我娘!放开我娘!混蛋你放开我娘!放开!放开!”   这个孩子,怎么会是错认了娘亲…   这般的真情实意,竟然是错认了娘亲…   张翠山怔怔的捂住手,一时竟想不到他应该过去拽开张无忌。   等不到张翠山的反应,杨逍忍不住蹙起了眉。虽不喜张无忌的种种,他终归是知道张翠山和这孩子有着怎样的情谊,顾忌着张翠山,他也不可随便处理,只当这捶打是挠痒痒,却给了殷野王一个机会,把那殷素素从杨逍手中掠走。   杨逍只在瞬息间便反应了过去,拔步要追,却叫张无忌搂得紧紧的,怎么也甩不掉。待到殷野王一句“今日之仇,来日再算”震破霄汉,杨逍已寻不到他的身影。   “可以把他从我身上拔下来了么?”杨逍冷冷的看着张无忌,不耐的问张翠山。张翠山反应过来,赶紧把张无忌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再看杨逍,仍是黑着一张俊脸,一改平日的邪气旷放,焦躁的模样倒是看得张翠山隐隐的高兴,把因为张无忌而产生的担忧烦闷冲淡了些许。   原来堂堂光明左使杨逍,也会拿一个小孩子没辙!   杨逍冷冷的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声音也依旧冷冷的,“你原来是这么想的?我为什么不动这个小鬼,不过是因为他叫你一声‘爹’罢了!”杨逍从来不是施恩不求报的性子,他确是为了张翠山,便要说给他听。   张翠山自知失言,把心中所想说了出去,听了杨逍一席话,却是愣住了。   这个样子的杨逍…   看上去冷淡又透着焦躁的杨逍…   说出来的话或许要比玩弄人心于股掌的光明左使可信许多。   张无忌却是不屑的哼了一声:“谁稀罕你不成!”张翠山赶紧把他拉住,对着杨逍客套了一句:“多谢杨左使大人大量,张某人铭记在心。”再看张无忌,只是紧紧的抿着嘴唇,倔强的不去看杨逍,神色间却淡去了之前的疯狂。   张翠山心中稍安,还是试探的叫了一句:“…无忌。”   张无忌眨了眨眼睛,乖乖应道:“恩,爹爹,我在呢。”   就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还在张无忌深深依赖张翠山的时候,他那样天真的眨巴眼睛,乖乖应声。   可是有什么不一样了,因为这一切已经发生。   有什么不对劲?   张翠山有所察觉,却无法用语言来说明。   “与其在张无忌的脸上看出个洞,张翠山,你怎么不想一想,要怎么感激我的‘大人大量’?”杨逍挑一挑眉,挟恩图报才是他的作风。   张翠山只是说了一句江湖上惯用的客套话,只是这一句话对于杨逍而言,可以当真。他于是自己把自己套住了,迟疑了半晌,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杨逍。   杨逍于是伸出一只手,干净的修长的手,用微微沙哑的嗓子说:“金疮药。”   张翠山莫名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眼熟,甚至眼前的手,也是一样的眼熟。他默不作声的掏出一瓶金疮药,杨逍却视而不见,只是左右看看:“这里可不是上药的地方。”   这就是杨逍所图的回报?   金疮药,和他来上药?   杨逍只是给了他三个字:“跟我来。”   张翠山不由迟疑,他着实不想再和杨逍扯上关系。   杨逍却是转身就走,走了几步方才回过头来,玩味的看他:“怎么,不敢跟过来?”   张翠山无奈,牵起张无忌,随他走进一家客栈。 作者有话要说:     ☆、昆仑欺上门   客栈里的伙计看见有客上门,赶紧的迎了过去,热络道:“哎嗨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呀?”   杨逍道:“住店。”   伙计往边上一让,做了个手势:“您里边请。”   张翠山随杨逍走到梯边,掌柜的虚握着一把山羊胡子,手指如飞在算盘上拨动着,乍一看见杨逍几人过来,笑眯了眼睛:“客官赶得正巧啊,因为祭祀河神,这几日住客颇多,今日还剩几间上房,必是因为三位贵客要上门呐!”   杨逍只当没听见他的恭维,往木柜上放了一锭碎银,吩咐道:“一间上房。”   掌柜的笑容不禁淡了,“哎哎”了两声,把银子收了,拔高了嗓子叫道:“伙计!一间上房!快领着客人上去!”   伙计来领客,目光在杨逍和张翠山之间转了一圈,又看到张翠山牵着乖乖巧巧的张无忌,忍不住的摇了摇头,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   张翠山被那眼神一看,只觉芒刺在背。   偏偏这时候到了房间,杨逍推门进去,又回头看他一眼,眼神促狭:“怎么?还不进来?”张翠山不着痕迹的看了伙计一眼,方才走进房内。   两扇房门合上,廊道上的伙计摸了摸鼻子,小声的嘟囔了一句:“看起来光光鲜鲜的人,居然三个人叫一间房。那又何必撑死了叫上房,去睡通铺反倒不会挤着孩子。”   待到那足音渐渐远去,杨逍放声大笑:“哈哈哈,何恐世人多心?你若无心,于己无伤!”   张翠山闻言,面上忽红忽白,无措至极。但看杨逍那般恣意的笑模样,心中却是轻松多过恼意。   杨逍杨逍,果然求得自在逍遥。   张翠山垂眸,不肯钦羡。   笑了一阵,杨逍在床边坐下,扬眉道:“还不过来?”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再拘囿不过是徒惹笑话。张翠山默不作声的走了上去,张无忌抓着他的手紧了一紧,他侧过头,只看见张无忌的头顶,便蹲下去,小声和张无忌说:“无忌在这里等一会儿,让爹给…杨左使上个药。”   张无忌默默不语,只是抓着张翠山的手慢慢的松开了。   今天的张无忌意外的乖巧,在经历过殷素素一事后,这样的乖巧却显得愈不对劲。张翠山眸色渐深,只是按捺住一颗忧心,好歹等他报了杨逍的“恩”,再来细细垂问。   杨逍怎么会轻易放过他?此时却是不动声色:“好歹给我清洗一下伤口吧,张五侠。”也不知道他是不尽心,还是又犯了呆气。   张翠山惭愧:“是我考虑不周。”于是叫来伙计,添了满满一盆的水。   端着水盆到床边,张翠山踢了一张凳子过来,把水盆摆在上边,拧干了盆里的白布,正欲叫杨逍脱掉上衣擦拭伤口,却叫杨逍握住了他的手。   “……”   “洗得很干净了。”张翠山被杨逍的动作弄得一愣一愣,杨逍却只是左右看了看他的手,尔后说道:“咬得不深,我来给你上药。”原来他看的是张无忌咬在张翠山手上的伤痕,张翠山也愣愣的看了过去,两排牙印印在手背上,万幸没有沁出血来,只是有些青青紫紫。   “金疮药。”杨逍再次伸手,向张翠山讨药。张翠山把金疮药给他,心里不怎么明白为什么会出现现在的状况——他似乎,又一次被杨逍掌握了步调。   杨逍放任他出神的看着自己,抖了抖瓷瓶,洒了一些白色的粉末在张翠山的手背上,缓缓吹气把那药粉吹匀。张翠山被他湿湿暖暖的吐息吹得微微一颤,只觉得心速加快,又使劲的抽了抽手,却被杨逍握得紧紧的:“躲什么躲,本来手脚就不灵快,还带着伤。我现在给你上了药,你一会儿给我看伤的时候也稍微上心一点。”   张翠山怎么也说不出个“不”来,被杨逍拿捏得死死的。   “好了。”杨逍把瓷瓶塞回到张翠山的手里,触手余温,烫得张翠山回过神来。杨逍用左手扯了扯衣带,撇开了右肩的衣衫,动作间擦到了伤口,不禁轻轻的嘶了一声。张翠山看他这般模样,想他刚才用左手给他上药,不曾伤他一点的小心翼翼,更觉得心里过意不去,赶紧接过手,拉开了他的衣襟,轻手轻脚的擦拭他的伤处。   只见杨逍的右臂上,一道长长的刀口从肩下三寸延伸到小臂,一直倾斜到手臂内侧,皮开肉绽。   原来…他今天是带着这样的伤,和殷素素打斗么?   张翠山的睫毛一抖一抖的,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感受。要说害怕,更重的伤他也受过;要说心疼,那真真是可笑之极;要说高兴,他又从来没有过幸灾乐祸的心情。那样复杂的情绪,就算是银钩铁划张五侠,亦无法明晰。   “好看么?”杨逍的声音在张翠山的头顶上响起。   张翠山鹦鹉学舌一般的反问一句:“什么,什么好看?”   “我的伤。你一直看着我的伤,眼神这般专注,不是觉得它很好看么?”杨逍说着,声音渐渐的近了,近了。张翠山下意识的往后倾了倾身子,杨逍却是轻轻一笑,邪气冲淡了一些,面容轮廓的帅气便凸显了出来。他深深的看进张翠山的眼里,仿佛勾引:“它好看,会有这张脸好看么?”   张翠山跌坐在了地上,神色尤是茫茫然。   杨逍看见他这般情状,更是放声大笑,笑得好脾气的张翠山也忍不住动怒了,只是才说了一个“你——!”字,便叫杨逍捂住了嘴。杨逍对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与他一起侧耳去听,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正在接近这间房,听那脚步的凌乱纷沓,分明是来了很多个练家子!   张翠山掰开了杨逍的手,尚且来不及说些什么,上房的大门已经叫人撞开了,只听来人一声大喝:“杨逍,纳命来!”一把拂尘已经飘然而至,直劈张翠山的头顶。   认错人了!   张翠山赶紧往边上一滚,鱼跃而起,杨逍已经和那人缠斗起来,却有另外的几个俗家道士扑向了张翠山。看来不管是杨逍还是别人,在这个房间里的,都被视为同谋了。   来人招招狠戾,张翠山却只是躲闪,到了一边的角落里,把张无忌护住了,与几人说道:“在下武当张翠山,不知几位是何门何派?”他始终说不出撇清关系的话,但却是不想掺合在杨逍和别派的恩怨里。   那几个道士却是哼笑:“银钩铁划张五侠,何人不识?”这话倒有些像是挖苦,张翠山把眉毛一皱,还未说话,那几人已经再次发难:“你自甘堕落与魔人为伍,今日我昆仑派便替你武当清理门户!”   张翠山心下一凉,只觉得此事难以善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都在外面吃晚饭,回来就比较晚了。   剧情都想到完结了,写了这么多天才写到这里,无忌的戏份快要结束了,本文进入完结倒计时~\(≧▽≦)/~   ☆、非正亦非邪   任张翠山再如何解释,那些人依旧穷追不舍。他的一再让步,也不过助长了昆仑派众的嚣张气焰,甚至有人出言挑衅:“怎么,躲什么?还敢号称什么‘武当七侠’,做了魔教左使的走狗,也不敢咬爷爷一口!”   张翠山只觉得心中怒意顿生,从来也是见过一些言语粗俗的人,只是竟不知道,同为正派之人也有这样出言侮辱的。   哪怕是误会,哪怕是误会…这般行径何异于同室操戈?是何等让人心寒!   张翠山的语气已经有些不耐了,他大声的说道:“原本是个误会,两派何必为此伤了和气?请诸位听我一言,我确实与杨逍不是一路!”   “哼!少说废话,反正也不是和我们一路的!”其中一人不客气的说道,说话间一把拂尘已经扫了过来,又是出手狠辣的招式。   侠者本该伸张正义,几时有了流派?几时有了宗门?几时有了这样“是不是一路”的说法?   张翠山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向他的心头袭来,他仿佛处在海浪之中,乘着一叶孤舟,纵是随波逐流,同样被汹涌的海浪扯得分崩离析。。   在激烈的打斗中,房间里的桌子椅子碎了一地,昆仑派的来人却仍是不依不饶。有好事者躲在一边窥看这里的情况,以为是哪家夫妻床头打架闹出了这样大的阵仗。这一看却是魂飞胆散,只抖着嗓子大声喊道:“啊!杀人了!”在深寂的夜里,那尖利的哭号声惊起了一众住客。   住客们寻声过来一看,虽不像那人说的那般严重,江湖人的打斗他们从来还是能避就避,只得四下逃窜。   掌柜早已听见动静,披衣起身,在楼下大堂里打着转,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待到客人们蜂拥而出,他是拦也拦不住,干脆把心一横,壮着胆子往上爬,一瞧那阵势,嗬!这是要拆了他的客栈啊!   掌柜的着了魔似的嚎出一声,看着房间里破败的景象,他实在想象不到重整这间客栈需要多大的开销——这是毁了他的命根子啊!   伙计也是不要命了爬上来,只想把掌柜平平安安的带下去,他使劲地扯出掌柜的衣裳,掌柜却是倚在门上,老泪纵横。   这时间,领头的那个道士被杨逍一掌拍中,连退了几步,喷出一口血来。他这一退出战圈,立刻有人补替上去,即使车轮战战了几回,尤是拿杨逍没辙。见了这状况,再平和的人也该着急了,何况他本就焦躁易怒,一眼瞅见掌柜的在门外痛哭流涕,便迁怒于人,把那桌上的物什变作杀人的利器猛掷了过去,大喝一声:“嚎什么嚎!”   掌柜吓得跌退了几步,却哪里躲得过那飞速掠向他的杀器?眼看那物擦到了鼻尖,一只劲瘦有力的手紧紧的握住了它,阻止了它的势头——是张翠山。   张翠山把张无忌夹在腋下,为了救下掌柜,他奋力拔出战圈,已然被伤了左胸。   几个道士穷追猛打,杨逍抽身过来,替他拦住的几个道士,竟是无形中为自己添了负担。   张翠山怒火中烧,几乎捏碎了那物什,痛斥的话怎么也缓不过来:“江湖事江湖了,你若是牵累这些无辜人,所作所为与魔教何异?!”   “好,好一个武当张五侠!我本是替武当清理门户,反倒被你说教了!我竟不知道赫赫有名的银钩铁划是这般糊涂,正就是正,邪就是邪,我辈同属正道,你却与魔教同流,人人得而诛之!”那领头道士说得毫不含糊,也不知有多少江湖人如他一般,把正邪看得泾渭分明。   甚至,从前的张翠山也是——他的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   张翠山的眉心一阵一阵的跳,更觉得往日自己错得离谱!   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正道未必正,魔教未必邪。   以匡扶天下、接济苍生为正,霍乱天下、有损苍生为邪,今日这双方:杨逍不邪,昆仑不正。他只需遵从本心,不逾正义,有何不可为?   张翠山只觉得心中豁然开朗,他长啸一声,啸声清朗,震天撼地。   杨逍为他回眸,庆幸自己未尝错过,张翠山的脱胎换骨。   这时间,几个道士受那领头人的眼神指使,又扑将向了张翠山,像一只只鹞子,伸出了锋利的爪。张翠山把那掌柜的和伙计往门外一推,不忘塞上一锭不轻的银两,急喝道:“快走!”待他转身,也不过瞬息,把张无忌往地上一放,左手烂银虎头钩,右手镔铁判官笔,几个漂亮的回挡,只在原地便把几人打了回去。   “好你个张翠山,竟然帮着杨逍对付我昆仑派人!”一个被打退的道士一顶高帽子扣下来,张翠山只是冷眼以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已无心再去解释,牵起张无忌便往廊道上走。   那些道士哪肯罢休,即使他毫不防备,他们尤是要取他性命,一个个摆足了架势,招招狠厉的攻了过去。张翠山甚至不回身,一把判官笔舞得龙飞凤舞,把那几人打得灰头土脸。其中一人不惜伤己伤敌,结果受了重重一击,还碰不到张翠山半根汗毛。   多说无益,张翠山只有以武力施压。   领头的道士红口白牙,又是一瓢脏水往他头上泼来:“你今日伤我昆仑门人,还想大摇大摆的走出这里?休想!”这般说着,他竟是弃杨逍而扑向张翠山,拦住了他的去路,把人往回里赶。他看准了张无忌是张翠山的弱点,招招都是抓向张无忌,且不论这稚龄小儿的死活。   这早已过了惩恶扬善的界线!张翠山恨恨的为张无忌挡下一击,伤在原本就真气淤塞的左胸。看来这领头人已算准了他会回护张无忌,是下了套要给他二次重创!他紧紧抓着张无忌,甚至腾不出手来抚一抚胸口的疼痛,只是恨恨骂道:“卑鄙!”   领头道士哼笑:“胜者从不是卑鄙者。”因为败者的下场,只是沦为寇贼。甚至,他要的是杨逍和张翠山葬身此地,他不会给他们出去说道的机会!这般想着,他的眼中爆出一道利芒。   “这句话,回敬给你!”杨逍一个旋身,出了五六个道士围成的战圈,与张翠山并在一起,邪肆一笑:“昆仑派行事卑鄙,此战必败!”   张翠山瞥他一眼:“论起卑鄙,你也不赖。”   “谬赞了。”杨逍扬眉一笑,分明是胜券在握:“有正气凛然的张五侠与我杨某并肩作战,怎么还会输给几个卑鄙者?”   张翠山依旧神色冷淡:“我从来没说要和你联手。”   不过在昆仑众人看来,他们早已是暗中勾结了。   领头道士大喊一声“少说废话!”,又与二人缠斗到一起,一众道士应声而上,结成战阵把包括张无忌在内的三人困于中央。却低估了杨逍和张翠山的默契,被他俩抓住薄弱的一环,全力一击,随即连连败退。   待到几个道士个个重伤,委顿于地,杨逍还欲痛下杀手,一个怕死的赶紧扑向张翠山,死死的抱住他的腿,痛哭流涕道:“张五侠饶命啊!求求你,救救我啊张五侠,我不想死啊!”   张翠山停足,微微侧身,弯腰扶起那人。那人受了众师兄弟的唾弃,尤在高兴自己看见了生还的曙光,却听张翠山说:“对不住了,我从来不欲参与你派与杨逍之间的恩怨。”   这还是第一次,张翠山也可以这样无情,在对待同为正道的昆仑派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伪更,只是为了说一句今日双更,第二章正在码,希望亲们不要漏看=3=   ☆、三人共患难   张翠山步出客栈,甫才走出几步,忽听身后响起一道清朗的声音,原来是杨逍已经处理了那些昆仑派的人,客栈二楼走了下来,此时正含笑看他:“若非今日一战,我尚不知原来我与翠山颇有默契。”   张翠山不为所动,只不卑不亢的说道:“不敢高攀杨左使。”   “如果是杨逍,那应该可以吧!”杨逍笑眯眯地,仿佛过不介意张翠山的疏离,玩起了咬文嚼字的游戏。   张翠山尤是不为所动,只是一手牵着张无忌,一时找不到去处。   杨逍看张翠山欲走,忽然正色,道:“杨逍从不认错,只是这一次,若我说一句不应该,可以让我们重归旧好,我也是情愿的。”   “何必勉强?”张翠山为杨逍的口气皱眉。   杨逍轻易的看穿了张翠山的心思,他说,不以为耻:“杨某是你们正派人口中的魔教之人,行事倒不必那么规规矩矩,我向来是成一事要得其回报,这是第一次——张翠山,我后悔了,往日不该欺你瞒你。”   张翠山已往街道东头走了几步,听杨逍这么一说,却忍不住停下脚步,回过头去看他。杨逍也大大方方的让他看,本来就是难得的肺腑之言,只是碍于他的骄傲,一直不愿开口,这时候说出来了却是诚诚恳恳,坦坦荡荡。   “你的歉意,我知道了。”只是“知道”而已,接受与否,原谅与否,张翠山根本不想考虑。他很清楚的知道,要想维持己身一颗道心的稳定,最好是与杨逍再无干系。但是,还有一件事是他介意的:“今天我与你一起被昆仑围堵,是你设的局么。”   杨逍闻言,面色不动,眼神中却泄出了一丝苦涩:“我设计你一次,已是恨极自己的轻狂。一直想与你重归于好,怎么会再做出这种惹你厌恶的事?”   张翠山不语,也不知道听进了几分。   真是作茧自缚了,杨逍摇了摇头,“不过这昆仑围堵,大约真是一个局。”   杨逍的话音甫一落下,齐刷刷的几十个天鹰教教徒从天上地下四面大方而来,把他们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领头是殷素素,约莫是殷野王给她疗过了伤,她的气色看上去恢复了许多,甚至可以中气十足的喊上一句:“杨逍!你愧为明教光明左使,与武当张翠山勾结,行有损明教之事!今日我天鹰教为报明教三十三代教主阳顶天,必将竭力将你诛杀!”   这个局,不过是小模小样。   杨逍低低一笑,他怎么猜不到殷素素会有后招?殷素素敢设计他,他也可以顺水推舟,布出自己的一步棋,另外也有私心,想借机斩断张翠山与正道与武当的联系。   张翠山不喜被设计,所以他再不会设计张翠山。   不过张翠山被设计的时候,他终究选择了视而不见。   那边殷素素看到杨逍什么也不说,更是咄咄逼人:“看来杨左使已经无话可说了!兄弟们,上!为报明教旧恩,我天鹰教众不辞万死!”   众教众齐声应道:“为报明教旧恩,我天鹰教众不辞万死!”一声一声,响彻霄汉!   随着殷素素一声令下,几十个教众踩着整齐划一的步子一点一点逼近杨逍、张翠山与张无忌三人,不断缩小他们三个的活动空间,直到把他们团团包围,连一只苍蝇也休想再飞出去!   这战术是极好的,却也有十分明显的缺陷——空中一片无人严防。杨逍窥准时机,蓦地提起一口真气,整个人腾飞而起。不过一息之间,四周的屋瓦间刷刷的又围上了数个天鹰教的教众,个个手持弓弩,显然已经防备多时。一直未曾现身的殷野王也一个飞纵过来,原来他早就埋伏好了,等着杨逍或者张翠山往天上走这一遭!   这么明显的缺陷,殷野王和殷素素会以为…他不知道这是陷阱?杨逍的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容,他掌上真气鼓荡,在殷野王蓄力之前,已然狠狠的拍在了他的身上。在殷野王被他一掌打得身形不稳之际,他又是一把碎银借着弹指神功打向屋瓦上的天鹰教教众,个个击毙,真正让天空成为了战术的缺陷。   螳螂捕蝉,焉知蝉不会反借其力?   当然,杨逍从来不是蝉,是豺狼。   眼下,这只豺狼也知道独狼不可与群战。杨逍得逞谋算,人还未落地,踩着一个天鹰教教众的肩膀再次腾起,唤了一声:“翠山!”张翠山已经带着张无忌拔出了战圈。   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尤在。   杨逍说了一个“跑”字,二人各往一方跑去。   殷素素气急,骂道:“还愣着做什么!追!”   殷野王在片瓦上站定,吩咐下边还不知道往哪边追的教众,道:“只追杨逍!杀!”至于张翠山,只要“明教光明左使杨逍与武当五侠张翠山勾结”的消息传出去,自然有人纳他性命!   殷素素听了殷野王的话,也运起轻功追向了杨逍,只是心中说不出的松了一口气。   …那个孩子,虽然出言不逊,她不想他死。   张翠山借着纵云梯跑了一炷香的时间,回头四顾,近处是热闹的街市,不见天鹰教的教众在人群中来回搜寻。远处是漫卷的白云,不见天鹰教的教众在屋瓦上轻身飞纵——没有一个人来追他,他本来就与这个事件不相关。   应该感到轻松的。   张翠山这么告诉自己,却不知怎么想起了分头逃跑时二人的最后对视,杨逍明明什么也没有说,他却仿佛听见了他的声音“愿君平安”,是错觉么?   张无忌哑着嗓子,叫了一声“爹爹”,面对这一场场变故,他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张翠山被张无忌依赖的扯着他一只袖子的手扯回了神智,他找了个街角,把张无忌放了下去,塞了一些银两在他身上,嘱咐道:“无忌找个地方住下,吃点东西,等爹爹回来。”他终于还是决定了,助杨逍一臂之力。哪怕再也牵扯不清,他不想他死。   张无忌闻言,抓着张翠山衣袖的手却更用劲了,甚至到了指节发白的地步,他的嘴唇都是轻轻抖索着的,仍是执拗的看着张翠山,坚持道:“我要和爹爹一起,爹爹不要丢下我。”不是害怕张翠山欺骗他,从此抛下他一个人。他只是…想和爹爹再多呆一会儿。   在之前的打斗中,张翠山要顾及张无忌已是很不容易,这时候怎么会任他再陪自己一起冒险,只得摸摸他的头,说:“无忌在这里,爹爹才安心。”   张无忌把张翠山的手拉下来,紧紧的抓住,许久没有修剪的指甲几乎陷进张翠山的肉里。他的眼神是那样固执,固执之中又藏着哀戚:“无忌看着爹爹,看着才安心。”   张翠山不知该拿他怎么办,只是轻叹了一声:“…无忌。”   张无忌的嘴唇抿得死紧:“无忌想和爹爹一起,永远一起。”尽管,这只是奢望了。   一直到张翠山和张无忌一起,与杨逍被天鹰教教众追进深山,张翠山问:“无忌,怕么?”张无忌还是一样的回答:“无忌不怕,和爹爹在一起,无忌不怕。”   杨逍在一边看着,忽然凑过身去,在张翠山的耳畔吐息,“翠山呢?是不是也和无忌一样,因为想和我一起,所以无所畏惧?”   杨逍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却不是羽毛一般没有力道的,倒像是带了一把小钩子,缓缓的划拉着张翠山的心,酥酥麻麻的。张翠山的耳廓很快爬上了红烫,就算依旧面无表情,这样过分的掩饰也只是显得他很呆,也很可爱。   杨逍低低的笑了几声,张翠山终于回过神来,避开了他的呼吸,沉声道:“我不想你死,所以来帮你。”违背道心,于他的武艺进展不利。   真的,只是这个原因么?   杨逍眨了眨眼睛:“那你为什么不想我死?”   张翠山:“…”   这时候他们正躲在山崖峭壁之间的一处小小洞隙中,是借着崖边几根粗壮的藤蔓下来的。有一行搜罗的人从上边过,杨逍赶紧消声,待那些人走远了,突兀的便换了个话题,不再追问张翠山的原因。   “我很高兴。”杨逍这么说,神情很是真挚,只是在这样黑黢黢的洞窟里,就算习武之人有夜视之能力,也不够看见他的眼睛里那细微的变化。只听他的声音不含一丝戏谑,“杨逍这一辈子,能够有一个愿意为我折回,承受无妄的追杀之灾的…人,是我幸事。”   张翠山仍是不语,只是嘴角微翘,轻轻的笑了。   不知过了多久,上边的动静渐渐消失了。杨逍一直等到一声哨响,天鹰教召集教众了,才拂了拂身上的灰尘,起身说道:“可以出去了。”   张翠山站起来,去牵张无忌的手,张无忌一把把他拍开了,在寂静黑沉的山洞里,只听见一声脆响,可见打得有多重。   张翠山错愕:“无忌?”   张无忌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抖,他主动握住了张翠山的手,轻声道:“我没事。爹爹,我没事。我们上去吧。”   上去吧,到那青天白日下,让他再看看爹爹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崖上说情意   杨逍先行一步,一手挽住了粗壮的藤蔓,调动内息,借着脚力在刀削一般的岩壁上连蹬几下,已然到了上边。张翠山也不迟疑,把张无忌往怀里一抱,拽了拽一根藤蔓,踩着纵云梯几个飞跃,仿佛燕子一般栖在了平稳的地面上。   张翠山把张无忌放下了,看到杨逍正负手看着断崖的另一边。一阵风从山崖的那边送了过来,吹得杨逍的衣袍猎猎作响,他的声音也在风中弥散了,“似曾听你说过,你在那武当山上,每每遇上不顺心的事,便登攀那天机峰,览天地之如一粟。我也爱极了坐忘峰上的景致,只是你断不会去我坐忘峰上作客,也不会欢迎我再上武当。便在这里吧,并肩看天地之浩大,你是否愿意原谅我的过往轻狂?”   杨逍不是寡言之人,说出这样一大段话却也实属难得。张翠山却不发一言,只是走上前去,与他并肩,展望断崖的另一边。   断崖的那一边也是崖,陡峭一如这头,便像是被一把劈山大斧把平地割开、撕裂,造就了今日的两崖对望,这在沧海桑田的变迁中,也不无可能。   断崖不能再续,谁也不能回溯时间,挽回它们。却有顽强的绿树在岁月的洗礼中不屈不挠的生长,那咬定山岩、破开崖缝的姿态,看在杨逍的眼里甚是可爱。他说:“昨日之日已不可追,纵有悔意,也合该往今后看。翠山,你可愿意看我以后的改变?”   张翠山垂眸,忽而笑开,依旧是那个让人春风拂面的张五侠,只是眼神里却冰凉凉的,声音也是冰凉凉的:“你的改变?你的改变是在破庙里套我的话,还是在祭典上拖我下水?”   杨逍挑了挑眉,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破庙相逢只是偶然,但既然遇见了你,我自然是要抓住机会,问明你的态度。”   张翠山恨自己不能一眼看破杨逍是那个神秘人,一直到给杨逍上药,才回过味来。   “若是我说,受你轻狂对待的那人永世不能原谅你,你该如何?”   风撩起杨逍鸦羽一般的黑发,他的嗓子还有一些微哑,被这崖顶的风割碎了,平添一丝诱|惑:“你不会,你不会这样说。你虽执拗,却是宽和的个性,当时你给我的,便是最符合你心意的答案。”   张翠山说:“我素不喜轻狂。”   杨逍只是轻笑:“但也相信,我若是真心挽回,还可与你重归于好。”   张翠山说:“只是‘或可’。”   杨逍依旧笑着:“只需‘或可’,我可以死缠烂打。”   张翠山:“…”   片刻,张翠山又问:“河神祭典,你为何叫我给你上药还恩?”   杨逍眉头一动,反问道:“你不明白?”   张翠山不语,杨逍便道:“那我便说给你听…”   张翠山莫名觉得不妙,喝止他,“别说了!”   杨逍却依然故我:“从破庙分别,于你是分别,其实我一直跟着你…”   张翠山加重了语气:“别说!”   杨逍忽然伸手去抓他的手:“为什么是我偷偷的看着你?我只用拽着张无忌一起,你我的角色便调换了,还真是稍微让人有些在意呢。”   张翠山的声音里已经透出了浓浓的冷意:“我叫你别说了!”   杨逍却道:“怎么可以不说?我喜欢你呀。祭典上叫你上药还恩,不过是想和你面对面的接触。你明白么,翠山?我喜欢你。”   张翠山瞪大了眼睛,像是一桩木头人一般,怔怔的看着杨逍。   杨逍爱极了他这幅模样,伸手去碰他的脸颊,却被小炮弹似的张无忌给撞开了,只听他大喊一声:“不许你碰我爹爹!”张翠山已然回过神来,耳朵微微染上了烫红,他一把揽住张无忌,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杨逍:“不止是这样吧?”   杨逍好整以暇的看着张翠山,只听他说道:“聪明如杨逍,会不知道殷素素还有后招?你带我去客栈上药,已然顺利把我拖进了浑水。”   难得一回,张翠山也可以这样敏锐。杨逍认了下来:“是,叫你去客栈,不止是想好好看看你,也是想借你一分力。”既然说到了这里,他顺势把自己与天鹰教与昆仑派的恩怨和盘托出:“几年以前,我明教三十三代教主阳顶天失踪,未传下教主之位,引起了权利纷争。白眉鹰王便是在这教主之争中与我、与五散人生了嫌隙,干脆出走明教,自立门户,创天鹰教。阳教主于我恩重如山,我自是不会看着明教分崩离析而坐视不理,也曾几番游说殷天正重回明教,却是次次铩羽而归。五散人不乐见我掌管教务,设计在天鹰教山门之下叫嚣,污蔑于我,殷天正于是不由分说把我列为头号大敌。”   张翠山仍是不动声色:“我倒听说明教近几年来一直在打压天鹰教…”   杨逍低笑一声,有些自嘲:“传闻不可轻信。不过在你看来,或许比我的话可信。”   张翠山不置可否,“因为你是最擅玩弄人心的杨逍。”   杨逍挑眉:“这是夸奖么?”   “你这么以为?”张翠山偏过头去看他,依旧是认真得过分的样子:“我大概知道了为什么。五散人要坑害你,你便任他们坑害,只看他们玩出什么样的花样。天鹰教要误会你,你也任他们误会,只等他们明白过来是自己一叶障目。你一直这样自傲自大,才有了今日的下场。”   “是也不是。”杨逍竟是一点儿也不动怒,只是含笑展望山崖那一边的风景,“杨逍曾把明教教主之位视作囊中之物,管理教务的几年,却也有些疲累。我愿放下肩头重担,寻一方逍遥,只做杨逍。”   张翠山看向杨逍的侧脸,依旧是邪肆的眉眼,不羁的气韵…这个人,本就该潇洒的行走红尘,而不是拘囿在明教的一片天地间。   张翠山正看得出神,忽见杨逍侧过头来,深深的看进他的眼里,话语间暗含深意:“更何况,我与你之间——来日方长。”   被杨逍灼热的眼神一烫,张翠山的黑眸不由得微微一缩,不自然的转移话题道:“那么昆仑呢?你与昆仑是怎么结的仇?”   杨逍闻言,先是叹息了一声:“翠山转移话题的手段还是不怎么高明啊,我会以为,你是关心我的。”他的分寸拿捏恰当,把张翠山逗得手足无措了,又说起了正事:“我与昆仑的恩怨,不过是昆仑派误以为我杀害了他们的掌门白鹿子。我杨逍从来是做了就不屑去推诿,不过这白鹿子确实非我所杀。那日我用话试探殷素素,她也并未否认,这白鹿子应该是她联合她的兄长殷野王一同杀死,陷害于我罢了。”   张翠山不由蹙眉,“那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样子,哪里是怨恨他该有的态度?杨逍摇了摇头,并不说破,张翠山却误以为他是无计可施,不免感叹了一声:“那位殷姑娘倒真是心机了得…”   这么一说,却想起了张无忌,他心中颇有顾忌,拿一双黑眸去看张无忌,这一看之下,却是肝胆俱裂!只见张无忌堪堪走到那悬崖边上,正留恋似的向他看来! 作者有话要说:     ☆、重归天柱峰   对上张无忌的眼神,张翠山怎么都无法以为他只是被崖上的风景吸引。那个眼神,那个眼神里面分明藏着诀别的不舍!   已然不由分说,张翠山大喝一声:“无忌止步!”人已像鹰隼一般猛扑过去,伸手就抓张无忌的衣裳。   张无忌往边上让了一声让,脚踩到悬崖的边上,崖边的碎石稀稀落落的掉下万丈深渊,听不见一点声响。张无忌往悬崖底下看了一眼,云蒸雾绕仿佛一只巨大的带有魔性的手,几欲把他拉扯下去。他回过头来,脸色煞白,神情却是与张翠山如出一辙的执拗:“爹爹才是,不要再过来了,就站在那里!”   张无忌伸直了一臂,逼得张翠山只能后退几步,无计可施的看着他,勉强的拖延时间:“好,好,爹爹不过去,无忌也别冲动,好不好?”   张无忌摇了摇头,只把张翠山一颗心摇进了深渊。却听他说:“不是冲动。无忌早知道了,会有这么一天,我会踏上这一步。爹爹,让无忌再看看你,好不好?”   说的什么傻话!张翠山眉头深锁,到底不敢轻举乱动,只顺着他说:“那无忌再过来一些吧,隔得近一些无忌才会看得更清楚。”   张无忌却不受他的诱哄,直把目光悠悠的投在他的身上,又仿佛穿过了他,看见那个年纪更大一些,面目更成熟的——他真正的爹爹,张翠山。   “我爹爹是张翠山,娘亲是殷素素,义父是谢逊。我的身世早与你说过几遍。”张翠山难以理解,他为何到了如今,还把他和殷素素认作爹娘。却还是按捺住了性子里的急躁,听张无忌娓娓道来,把一个还未发生的故事说给他听:“娘亲曾经说过,她本是天鹰教教主的女儿。因得了一把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刀,在王盘山上召开扬刀大会,引得爹爹、义父还有许许多多人的抢夺。义父以狮吼功震住全场,夺得屠龙刀,还挟走了爹娘,三人出海,遭遇海浪,被迫流落到极北之岛,冰火岛…”   “义父被娘亲以蚊须针伤了眼睛,纵是得了宝刀屠龙刀,也无法回到中原,寻他的仇人报仇。渐渐的,爹娘与义父的关系缓和了,又在义父的撮合下结成夫妻,认义父为义兄。为寄托义父的怀思,在爹娘诞下无忌以后,借亡故的义兄‘谢无忌’之名,唤我无忌。”   这一来,杨逍说在林子里看见无忌练七伤拳,也是不假了。张翠山怔怔的看着张无忌,那孩子像个纸片人一般,在悬崖边上被吹得摇摇欲坠。这孩子的话,说起来全无纰漏,对他和殷素素表露的孺慕之情,也不是作假。只是、只是这让他怎么去相信,与他的设想全然不同的“日后之事”!   张无忌还在絮絮往下说,全副心神都陷进了回忆里。这是最好的时机——趁着他心神不属,把他从崖边扯回来,张翠山却也随着张无忌言语间构筑的“未来”出了神。至于杨逍,他正思量着这个张无忌有几句真话,甚至将之视作了天鹰教的棋子,是断不会轻举妄动的。   “在我十岁那年,爹娘得以离开冰火岛,义父却是没有一并而出。娘说,那是因为义父往日在中原立下许多死敌,如今盲了,怕是敌不过。然而那些人在太师傅的寿宴上问及爹娘,却是口口声声说的是屠龙刀!”   说到此处,张无忌双手掩面,已是情绪激动到了极致:“爹娘几次与我说过,不可透露义父的行踪。在那些宾客的逼问中,娘只说义父死了,我却不懂其中的意义,争着说义父没死,为爹娘惹下祸端!”张无忌却是不知,这其中也有俞岱岩的缘故:那屠龙刀本是殷素素从俞岱岩手中夺得,殷素素寻人押镖送俞岱岩上武当,却是让张翠山救得一个筋脉尽断的俞三哥!那俞岱岩自此瘫痪在床,直到张翠山夫妇回到武当,听了殷素素的声音,得知当日祸首是这魔教妖女!张翠山于是不听解释,自刎堂前。殷素素也随他而去,断了香魂。   张翠山更不知晓这其中缘由,只是看到张无忌过分自责,忍不住想出言安慰。   不等张翠山组织措辞,张无忌一双红彤彤的眼睛已然看了过来:“二师伯说,死就是再也见不到对方。我却是何其有幸,从那天柱峰顶摔下,逃过大难一劫,还得以再见爹娘。只是这样的幸运——有不如无!”   这一句简直直戳张翠山的心窝,原来他珍之重之的回忆…无忌他宁可没有?想到此处,张翠山心神一阵动荡,只觉得神魂已随山崖上的疾风飞去,却还要强打精神,紧紧的盯着张无忌。   张无忌尤在哽咽:“都是无忌的错,无忌不该拖着爹爹来寻娘亲,累得现在爹爹对娘亲有了微词…都是无忌把这一切弄得一团糟!若是无忌不曾出现在这个时空——若是无忌不曾出现!哪会让爹爹这般受累!”   “然后呢——”杨逍上前一步,面上已褪去了笑意,只是眸色深深的看着张无忌:“然后你这爹爹会像你说的那样,参与王盘山的扬刀大会,与金毛狮王一起流落冰火岛,在岛上与殷素素结合生下你张无忌,回到中土再受正派中人逼迫而死?”   张无忌闻言怔住。   杨逍再往前走了几步,他也没缓过神来。   “你说得对,无忌的出现,终归是有用的。只要爹爹娘亲不死,哪怕不再是无忌的爹娘…”一个是赫赫有名的正派大侠,一个是恶名远扬的魔教妖女,平生无甚交集,也未尝不是好事。张无忌这样想到,嘴角挤出了一朵虚幻的笑容。   他走这一遭,终归有用…   “再见了,爹爹。”张无忌把身子往后一倾,人已悬在悬崖之外。   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他,在山岚雾霭之中,张无忌睁开眼睛,看见了那只手的主人:“…杨逍?”竟然是这个可恶的家伙,在这关键一刻抓住了他。   为什么?   张无忌在心里问,他一直以为就像他厌恶杨逍一样,杨逍也厌恶着他。张无忌不曾把话说出口,杨逍却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因为啊,你是张翠山重视的人。”张无忌的说法他只信三分,会当机立断的救他,不过是不忍看张翠山伤心。   也当是还一份感激。   感激张无忌的出现,让他遇见了张翠山。   “无忌,把另外一只手给我!”不知何时,张翠山也来到了崖边,伸出一只手来捞张无忌。因为趴伏着,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吃力,伸手下来的动作滚落了一点灰尘,落进了张无忌的眼睛。张无忌不敢去揉眼睛,只是眨得眼睛雾蒙蒙的,模糊了张翠山的表情。   “爹爹,无忌再最后一次叫你爹爹。其实无忌方才说了违心的话,能在这里看见爹爹和娘亲,无忌很高兴,打从心里高兴…再见了,爹爹。”抓不住的张无忌的手,从杨逍的手掌心里滑掉,在那山崖的下边仿佛有一只巨大的山雾凝聚的手,把张无忌拉了下去。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张翠山再看不见那个孩子…会亲昵的叫他爹爹的张无忌。   无忌,无忌!   张翠山动了动嘴巴,却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了喉咙,叫不出声音。   …   天柱峰上,云雾缭绕,山风呼啸,有倦鸟惊而飞起,却飞不进俞莲舟的眼里。   伏在陡峭的山壁边,俞莲舟的鬓角已沁出了豆大的汗水,右手却冻得几乎没有知觉。他紧紧的抓着张无忌的手,张无忌寒毒上脸,面上一阵青白。这却不是最危险的——只见他整个人悬在峭壁之外,只有俞莲舟的手紧紧的抓着他!从这高险的天柱峰上摔下去,纵是武艺再高强的人,也救不回一条性命!   “无忌!抓紧!”俞莲舟感觉到张无忌已渐渐乏力,不由得拔高了声音,唤回了他的清醒。   张无忌眨了眨眼睛,眼里落下的灰尘尤在,周围却已然换了环境。而那个抓着他的人,张无忌在握紧他的同时,定睛一看,赫然是二师伯俞莲舟!   这情景…   他是回去了么?   回去了爹娘已逝,身在武当的日子?   张无忌正愣怔着,却有一股求生的意志,让他不由自主去捞俞莲舟的手腕,狠狠的扣住了他。俞莲舟于是把人往上一拉,纵是手臂上青筋直暴,他终究还是把张无忌拉了上来。   险险的站在崖边,张无忌面上的青白之色更重,他已然站不稳了,只靠俞莲舟搀着。俞莲舟把他半抱半扶,就像怀里捂了一块冰块,赶紧的把人往崖下带:“怎么这般不小心,以后再不得让你上这天柱峰!现在咱们去寻你太师傅,你这寒毒,唉,真是麻烦!”   张无忌哪里还听得到俞莲舟的后半句话,他只是痴痴的回头,看那天柱峰上雾气浓浓,低低的应了一声:“恩,再也不上。”   所以,爹爹,再也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本体是眼镜扔了一个地雷   假象大老板扔了一个手榴弹   感谢泥萌么么哒~   ☆、何日再逍遥   自张无忌从那断崖上跌下去,已过了半月有余。张翠山在半山腰上猎户为方便冬季打猎而盖筑的茅草屋中借住了下来,日日在那悬崖边上转悠,还真让他寻到了通往崖下的路。只是在那崖下寻了十来天,鞋底子都磨薄了,也遍寻不到张无忌的尸首,甚至一点血腥味都未闻到。   杨逍也陪他住在了山上。猎户的茅草屋简陋得很,只有一铺垫了霉烂的褥子的床,寻到那茅屋的头天,杨逍给它晒了一天的太阳,到了夜里睡着还是觉得不安稳,在那硬邦邦的床上翻来覆去。   张翠山与杨逍睡同边——那茅草屋里只有一副铺盖,杨逍要和他挤挤睡,他是断不能拒绝的。透着大开的窗子漏下的月光,杨逍看见张翠山也像他一样大睁着眼睛,无心睡眠。杨逍却也知道,张翠山和他不一样,张翠山的失眠是因为张无忌。   那时候,他和张翠山一起看着张无忌掉下悬崖。只是眨眼的时间罢了,从张无忌的手滑掉,到他整个人被云雾山岚侵吞,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张翠山也仿佛被那一眨眼的时候勾走了神魂,从杨逍扶他起来,到二人走进山林,肉眼看不见他眨一眨眼。   “你若是这个样子,就不是我认识的张翠山了!”杨逍几近凶狠的说着,毫不留情的把他推到了地上,冷冷的居高临下的看他:“爬起来!你自己爬起来!张无忌的尸首还在山崖下等你去收拾,你在这里多磨蹭一刻,他或许就叫那豺狼虎豹分食了!”   张翠山终于眨动了眼睛,像是才被唤醒的傀儡,慢慢却坚定的从地上爬起来,不小心踩了草坑,还崴了一下。杨逍到底看不过去,伸手扶了他一把。张翠山深深的看着他,说:“谢谢。”也不知道谢杨逍搀了他一把,还是谢杨逍点醒了他。   直到如今,张无忌的尸身还是怎么也找不到,张翠山的精神却是恢复了不少。杨逍侧过头去看他,他只是平躺着,看着房顶上挂着一个蛛网,一只黑蜘蛛在上面吐着丝,不知疲倦。   有几个人,像这蜘蛛一般,不知疲倦?   一句俗语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或许正合了这个理。就算是誉满江湖的张五侠,把个认他做爹爹的孩子带在身边,天天哄着,带他去解寒毒、找娘亲,总归会厌烦的。出于这样的厌烦,他更不会相信那孩子的话…一直到现在,也无法相信:那个孩子是来自后世的他和天鹰教妖女殷素素的孩子。   “没有人可以不知疲倦,就算是蜘蛛,也有休息的时候。”杨逍说,原来不知不觉中张翠山把那一句话问出了口。杨逍枕着一只胳膊,用另一只手去握张翠山交叠在腹部的手,仿佛这样可以给他力量:“你也可以休息一下,翠山,在张无忌的事情上,你已经尽力了。”   真的,可以休息了么…   张翠山的精神已经紧绷了许多天,在渐渐的恢复中,他不断的筑梦,梦见张无忌说得头头是道的、他却从未经历过的“未来”。这是他不曾告诉杨逍的,另一个让他心力交瘁的原因。   在深沉的夜里,时间的流逝都变得难以把握。不知过去了多久,张翠山的呼吸平缓了下去,杨逍附在他的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好眠,翠山。”   一夜无梦。   第日早上,张翠山早早起了,打算再去悬崖底下探一探。杨逍拦住了他,用正经的语气说了自己不会相信的话:“翠山,你想过没有。无忌自称从那天机峰上掉到了这里,这回他又坠崖,或许是回了他该去的地方,所以你遍寻不到他的尸体。”   张翠山一听,倒是信了三分,终于露出了笑容:“我知道你不信无忌的话,会这么说不过是安慰我罢了。谢谢你了,杨逍,我是该打起精神了。”经历了张无忌一事,他的性子真正的沉稳了起来,不再是以前那个一时意气的张翠山了。   杨逍含笑受了他的感谢,看到张翠山的改变,由衷的欢喜。   这个人…张翠山,是由他看着一点点振作起来、成长起来的。   每每想到这里,杨逍就觉得心中的爱意又浓了一分。   张翠山终于想通,决定下山,杨逍还来不及阻拦,俞莲舟破开了虚掩的木门,一把利剑已然横在了张翠山的面前。   “二哥?”张翠山愕然,因为知道俞莲舟不会伤他,甚至一步不退。   俞莲舟冷哼一声,一向严谨的人这时候却衣着凌乱,衣袍的摆子上甚至还沾了泥点。大约是经过了连夜赶路,他黑沉着一张脸,眼眶下的颜色却还要更深。甫一收起长剑,劈头盖脸就是一句:“翠山,随我回武当!”   张翠山看他面色凝重,心也跟着高高悬起,急切的问道:“武当?武当怎么了?”   俞莲舟瞥了杨逍一眼,一把扣住了张翠山的手腕,直把人往外拉:“应该问你怎么了!我教过你多少次,慎言、慎行!你怎么离开武当这短短时日,竟传得江湖上都是你与明教杨逍勾结的流言?你现在就随我回武当!往后我回严加管教你!”   这一番话,听起来像是发难,张翠山却是最清楚自己的这个二哥——看似严苛,实际最最护短。他说这么一句把人带回去严加管教,其实是把他护进羽翼之下,就是有一些急公好义之士上武当讨说法,俞莲舟也会用一句“俞某正在管教愚弟”把人给推出去。   只是这一次,张翠山不愿接受俞莲舟的庇护。   “放开我吧,二哥。”张翠山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他挣开了俞莲舟的手,没用多大的力气。俞莲舟回过头去看他,神色还是冷冷淡淡的,没有人知道,他的心里有一种不妙的预感高高升起,在张翠山的再一次开口中,升到了顶端:“我不觉得有错,在和杨逍相交的这件事上。以前是我的是非正邪观太分明了,这一次却看得明明白白!那些昆仑派的人,只对无辜人大逞威风,也算正义?只要济世为民,就算明教中人,也非邪恶!”   张翠山说得掷地有声,背脊挺得直直的,面对俞莲舟的逼视也不肯退缩一步。杨逍爱极了他这般模样,往前走了一步,握住了他一只手。张翠山不曾甩开。   俞莲舟的眼色暗了暗,声音也更沉凝了:“听了你这一番话,我是不敢带你回武当了。那么,就在这里管教一二吧。”   俞莲舟重新抽出了剑,那是一把简古朴拙的剑。只看剑锋,看不出它吹毛断发的本事。张翠山却是见识过,见过俞莲舟用这把剑一个简单的横劈,劈断了一柄重逾八十斤的大刀!而今,这把利剑对向了他。   “张翠山!你的武器呢?!”俞莲舟沉声一喝,已然挥动了手中剑,直向张翠山戳去。张翠山却是动也不动,虎头钩和判官笔一把未出,竟是任人宰割。杨逍见了,不由得动了动足,到底没有拔身阻止。却见俞莲舟的剑气逼在了张翠山的脸颊,剑锋却离了半寸,轻飘飘的,削掉了张翠山一截鬓发。   自始至终,俞莲舟再不给张翠山一丝转圜的机会,只用他一贯冷硬的声音说道:“武当二代弟子张翠山受魔教妖人所惑,毁我武当清誉!俞莲舟蒙师尊授权加以管教,不慎使之坠崖,不知生死。”   张翠山如遭雷劈,回不过神来。   俞莲舟只是深深的看他一眼,一声叹息哽在喉中:“我武当已无张翠山,不过若是张五来访,定是阖派欢迎。”一言既罢,大步往外走去,再不回头!   …   半月以后,昆仑派上武当寻衅滋事,一力要求惩治五侠张翠山,得知人已亡故。   一年以后,张翠山与杨逍再游西湖,悉闻一名与他有过交情的正直少侠因人污蔑,为表清白自尽而死,付上一声叹息与湖畔杨柳一起随风:若不是俞二哥做得绝情,这指不定是他的下场。   一年半后,张翠山再上武当,以张五之名与师傅、师兄弟们重聚。杨逍彻底辞去了明教左使之职务,摆平了所有冤家仇家。   三年以后,天鹰教于王盘山召开扬刀大会,此前张翠山留住武当,力阻俞岱岩不被折断手脚,却闻武当四侠张松溪在那王盘山上与谢逊、殷素素一起失踪——终归有这么一劫,只是应劫之人换作了张四哥。   此事一了,杨逍邀张翠山一齐辞了武当,待十二年以后,再来相见。   在这十二年里…   杨逍偏头去看身边人,暗含深意道:“不妨再向翠山觅逍遥!”   【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本文完结无番外~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特别是线子,么么哒~   看到结局的姑娘们如果觉得还过得去,可以戳进作者专栏[收藏此作者],我的动态皆在你的掌握=3=~     ╔梅勒°冰凌══W╦R════════════╗   │ ╭╮╭╮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 书本网整理。 │   │ │︵  ︵│. ↓ 本作者来自互联网 │   │ ╰○--○╯. ↓ 版权归作者所有 │   ╚═════════════════════╝